第12頁(第1/2 页)
「為小姐所吩咐,是奴的本分。」
褚衛恭敬地屈身。
對。
他明明是知道的。
垂著眼的少年清楚地記得,年幼的自己是如何被拖進那暗無天日的房子裡淨身的,從此變為殘缺之身,迥異於他人。
兄長想要拉著他一同赴死,不願恥辱苟活,卻未曾想到那個時候幼小的自己竟然爆發出了求生欲。
不過是少一截身軀罷了,只要能活下來,又怎麼樣呢?
那個時候才幾歲的他,以為這就和斷半截手指沒什麼區別。
事實上,即使是到了今天,他也這麼認為。
要抱有敬畏之心,不可有半分僭越。
褚衛一直做得很好,他也認為自己會從一而終的保持下去。
……若沒有安陽公主。
無關之人的蔑視不值一提,弱小之人的辱罵不足掛齒,褚衛從未因為外人對於宦官的歧視而感到有半分不適。
甚至於,若不是因為他是個太監,他根本不可能能夠遇到安陽公主。
他是看著安陽公主從幼童長成了如今的窈窕淑女的。
而後,便在無數個如此刻般的剎那,「不經意」之中,透過少女清澈的眼眸,窺見了他生根發芽的自卑。
褚衛本不自卑。
卻在意識到自己有僭越之思的那一刻,產生了巨大的荒謬感。回憶起過去的所見與所得,卑微之感鋪天蓋地,幾乎要將他湮沒。
「不早了。」
安陽看了看天色,見褚衛帶著面具般的笑容,墨色的眼睛觸及到她身上的時候斂了斂,如碎石擊起了山間幽泉,而後露出柔順的表情。
「奴送殿下回去。」
記住自己的身份,白紙黑字記錄在籍,是奴,便要恪守成規。
夜色微涼,帶走了褚衛身上因奔走升起的溫度。
注視著安陽一路走上了馬車,甚至在車簾前沖他揮了揮手,而後用靈巧的身姿鑽進了馬車中。
等完全看不到馬車的背影,褚衛的笑容才像是一層皮脫下來般消失在臉上。
回到家中。
在安靜到連僕從的腳步聲都聽不到、空蕩蕩的房屋之中,一襲白裡衣的人坐在床邊,手中拿著那根兔子形的糖畫。
房間之內簡約至極,門窗緊閉。
材料都是上好的木材,工藝也讓人賞心悅目,但與「奸佞權宦」這幾個字相比,多半還是會讓人大跌眼鏡。
即便是過去,也有相當多的太監得勢之後,收受賄賂,家中滿是華貴、彰顯富貴之物,倉庫里更是琳琅滿目。
不少太監因少了一器,又常年在宮中遭鄙棄,低頭彎腰,久了之後自然不管是身體和精神都有些毛病。
斂財也不少見,多少在位的官員也幹這事。
而他這一屋,皇帝來了都要無言,再批一個清廉。
黑色的髮絲半干,垂落在肩頸,有幾滴水緩緩滑下,浸濕了些寢衣。
床邊的金獸緩緩冒著清煙。
僕從都少有地議論過自家主子怎麼都走到皇帝身側了,還這麼一副苦行僧似的架勢——總不能是讀書,讀出了一副酸儒毛病。
他對自己變通的時候速度可快了。
蠟燈閃爍,火光明暗交替。
照著的少年蒼白的臉也明晦不定,他半搭著眼,一腳踩在地毯上,一腳踩在床邊,常年不見天日的皮膚上顯露出明顯的青筋。
應該要睡了,不早了。
忙碌了一天,耗費了不少體力,晚間還閒逛了許久——即便是心甘情願的偽裝,也是需要氣力的。
明天還要起早,去檢查審訊結果,而後回宮向皇帝秉明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