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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園輕風,吹迭起小姐淺碧的裙裳,花樹下的小姐,纖姿楚楚,極美,而又有種遺世的孤清。滿園奼紫嫣紅,似只能落墨在小姐的筆下,入不到小姐心裡,小姐像是幅神遺人世的美人畫,獨自飄搖在人間,直到十六歲那年,方變得與往不同。
十六歲時,平日裡唯以撫琴作畫怡情的小姐,忽地問她,清湯雞絲麵的做法,而後,還一改往日十指不沾陽春水,讓她仔細教她學做這道面。
她開始以為小姐只是一時興起,可小姐卻用行動表明,她認真極了。
揉面、煨湯、烹煮,此前從未下廚的小姐,雖在並不簡單的工序上,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但並不輕言放棄,一絲不苟地鑽研面的做法,幾為之廢寢忘食,最後終於學成,做出了一鍋細面似銀、鮮香軟滑的雞絲麵。
她那時好奇問小姐,為何忽然想學做這道面。小姐不說話,只是親自托碗執勺,舀盛湯麵。
氤氳熱汽,自鍋中升騰,將小姐白皙如玉的臉頰,薰撲得緋紅。正值妙齡的清麗少女,粉腮紅潤,明眸如水,似是美人畫活了過來,綺艷紅唇,雖輕輕抿著,但有笑意,如抑不住的春色,自唇際流漾而出,看得在旁的她,也不禁跟著彎起了唇角。
她沒有越矩追問,小姐不說,她也能猜到,小姐這般,是為了一個人,一個被小姐藏在香雪居的小樓內,暗暗與小姐交往著的人。
她從未與那個人打過照面,不知那人相貌年齡來歷,但能從香雪居種種異常中,確定有這麼一個人存在——明明鎖上、卻常被莫名打開的小樓軒窗,竹風車、楊木雕等小姐妝匣內多出的街販之物,夜間月色下偶爾如風掠過的縹緲黑影,晨間小姐榻枕邊含露綻放的束束鮮花……
離那神秘人最近的一次,正是小姐成功煮出雞絲麵的那一日。
往常小姐吩咐不必入內伺候,她便遵命退得遠遠的,但那一夜,顧府有要事發生,她必得入內通稟,而樓內之人,似又因某事過於專注,沒有及時撤離,叫她頭一次,望見了那神秘人離去時的殘影。
她依舊沒能一睹神秘人真容,但見他墨衣佩刀,身形修長勁韌,矯健地自後窗一躍而出後,於林椏間幾個點跳,便倏忽融入夜色里,是與小姐年齡相仿的如風少年。
那碗被小姐小心端入樓內的雞絲麵,已成了見底的空碗。滾熱的湯麵沒了,而小姐手上,多了一根,本不應該出現在樓內的、鮮紅晶潤的冰糖葫蘆。
素來淡定從容的小姐,雙頰暈滿薄紅。她握著手中的冰糖葫蘆,看了她一眼,似是感到羞窘,面色越發紅燙如灼,可握著糖葫蘆的手,卻越攥越緊,並未將那根廉價的街頭吃食,速速藏起抑或扔了,而是最終微低了頭,輕輕地咬開了糖葫蘆甜蜜的糖衣。
從此,那個神秘少年的存在,成了她與小姐心照不宣的秘密。
她對小姐如此不合規矩地大膽與人私會,並沒有震驚到無法接受。小姐雖在外看來,是溫婉和靜的大家閨秀,但侍奉多年的她知道,那份溫靜,並不是順服地恭守閨秀規矩,而是源自小姐實則厭棄人情世故、孤高清遠的性情。
靜非合群,而是懶怠與世同濁。
小姐心中,隱藏著悖逆世俗的火星,所以有時會悄悄做些出格之事,譬如男裝出行,化名林琅,自號白石山人,將自己經年所畫的數百張畫作,盡數販賣獲利,而後用這些錢,連同她自己並不豐厚的月例,購糧施粥,分與流民。
但,被流民幼童擁簇感謝的小姐,仍是孤獨的,火星疏冷,直到那一年,那個神秘少年出現,將小姐的心火,真正燎燃。
應是一段極熾熱甜蜜的愛戀吧,就像那夜小姐唇際融化的糖漿,甜如蜜糖,纏綿入骨。只可惜,小姐因病將之忘卻,這一段秘事,自此深埋在她這個侍鬟的心底,被徹底塵封在羅浮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