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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雲琅卻以手指點在唇上,眸光平靜地凝著那緊閉的房門,面無表情。
劉垂文於是不再說話,便與陳留王一同等著。然而他一靜下聲來,立刻就聽見了房中傳出的駭人聲音——
啪——啪——
劉垂文臉色驟變,幾乎要驚叫出聲,連忙一手捂住了口。
殘酷的、單調的、不變的聲音,長鞭落在肉上的聲音,血肉分離的聲音!
而在這行刑的聲音中間……極偶爾地,還夾雜了極低極輕的女聲,似是終於忍耐不住痛楚的一聲「嗯」或「哼」,可卻又立即收了聲——
劉垂文無法想像,這是怎樣的痛,這是怎樣的忍!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殿下。
殿下仍舊面無表情。
房裡的人……難道就是殷娘子?!
殿下怎麼能……怎麼能這樣絕情!
就算她衝撞了天子車駕,聖人既將她交給殿下處置,殿下要寬待她一些,難道不是易如反掌?竟然還將她交給內侍省,這不是明擺著讓她被打死?!
劉垂文沒有看見,陳留王袍袖底下的手指在發抖。
像是浸泡在深深的寒冷的水底,削瘦的骨節泛出僵硬的青白,那鼓譟的脈搏幾乎要震躍而出,卻全部被壓抑在那沉默的血肉里——
「嘎吱」——
乾癟的聲音,像是從時光的孔洞裡刮出來的。
原來不知熬了多久,那門已打開了。
那兩名健壯老婦一人一邊將殷染架了出來,往外頭雜草叢裡一扔,便拍拍手回房去,關上了門。
初冬的草莖上凝著寒霜,殷染就那樣趴臥著,只覺全身上下都滲進了寒氣,可她偏是動彈不得。
這一雙腿,會不會打廢了?
她漫漫然地想。
段五有時也說腿疼,卻不知他的疼,與我的疼,哪一個更疼些?
這麼多年了,愛恨糾纏兩相來去,還真說不清楚,誰受的委屈更多,誰挨的傷痛更重。說不清楚,可是也就這樣過來了。
她實在連哼哼一聲的氣力都沒有,就任自己如個死人一樣趴著。一身衣衫已成血衣,布料卻偏是完好無損,黏在身上,既癢且冷。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雙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武人的鐵靴,斜插著象徵身份的玉制靴帶,鞋面整潔,泛著冷酷的光芒。
靴子的主人仿佛很想說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一切言語都梗在了喉頭,在他的一雙冷亮的眼裡發抖。
「我真恨不得……」終於開口時,卻只有這五個字,干啞而沉悶,反反覆覆刮腸而過,仿佛在刀尖上滾過般沙啞,「我真恨不得……」
殷染輕輕搖了搖頭。這個動作很細微,可段雲琅還是看清楚了。她在搖頭,口唇翕動,拂出撩人的氣流:
「……我明白。」
一瞬之間,段雲琅所有的氣勢都泄去了。原本挺直的肩膀垮了下來,臉色灰敗如土。
他竟連一句為自己開脫的話都沒法說,因為她說她明白。
——突然間一股大力襲來,將他往旁邊狠狠一推!段雲琅不及反應,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劉垂文去扶他,自己反也倒退了數步。
段雲琅抬眼,看見那個叫鍾北里的侍衛一臉不可置信,看了看草叢中的女子,又看了看自己。
殷染伸出手,拉了拉鍾北里的衣角,「帶我回去。」
這聲音細若遊絲,卻隱然不可抗拒。段雲琅好像是這才發現,阿染看似隨遇而安,其實骨子裡是很倔強的。只是在自己身邊時,她才會妥協又妥協,以至於把自己的刺都隱藏了起來。
而此刻,看著鍾北里小心翼翼地抱起阿染,看著阿染疲倦地帶著渾身傷痕在他人的懷中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