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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上還有一尊拿破崙石像。他講英文有點口吃,也懂點德文,喜歡叔本華,買了希特勒《我的奮鬥》譯本與一切研究歐局的書。雖然不穿西裝,採用了西裝背心,背上藕灰軟緞,穿在汗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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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訂了份《旅行雜誌》。雖然不旅行‐‐抽大煙不便‐‐床頭小几上擱著一隻&ldo;旅行鐘&rdo;,嵌在皮夾子裡可以摺起來。
九莉覺得他守舊起來不過是為了他自己的便利。例如不送九林進學校,明知在家裡請先生讀古書是死路一條,但是比較省,藉口&ldo;底子要打好,&rdo;再拖幾年再說。蕊秋對九林的事沒有力爭,以為他就這一個兒子,總不能不給他受教育。
蕊秋上次回國前,家裡先搬到上海來等著她,也是她的條件之一。因為北邊在他堂兄的勢力圈內,怕離不成婚。到了上海,乃德帶九莉到她舅舅家去,他們郎舅戚情不錯。以前常一塊出去嫖的雲志剛起來,躺在煙鋪上過癮。對過兩張單人鐵床。他太太在床上擁被而坐,乃德便在當地踱來踱去。一個表姐拉九莉下樓去玩,差她妹妹到弄口去租書,買糖。
&ldo;帶三毛錢鴨肫肝來,&rdo;她二姐在客廳里叫。
&ldo;錢呢?&rdo;
&ldo;去問劉嫂子借。&rdo;
客廳中央不端不正擺著張小供桌,不知道供奉什麼,繫著綉花大紅桌圍,桌上灰塵滿積,連燭淚上都是灰。三表姐走過便匆匆一合掌,打了個稽首。燭台旁有隻銅磬,九莉想敲磬玩,三表姐把磬槌子遞給她,卻有點遲疑,彷彿亂敲不得的,九莉便也只敲了一下。卻有個老女傭聞聲而來,她已經瞎了,人異常矮小,小長臉上闔著眼睛,小腳伶仃,遺是晚清裝束,一件淡藍布衫常齊膝蓋,洗成了雪白,打這補丁,下面露出緊窄的黒袴管。罩在腳面上,還是自己fèng製的白布襪,不是&ldo;洋襪&rdo;。
&ldo;我也來磕個頭。&rdo;她扶牆摸壁走進來。
&ldo;這老二姑娘頂壞了。專門偷香菸。你當她眼睛看不見啊?&rdo;二表姐恨恨的說,把茶几上的香菸罐打開來檢視。
老二姑娘不作聲,還在摸來摸去。
&ldo;好了,我來攙你。&rdo;
&ldo;還是三姐好,&rdo;老二姑娘說。
三表姐把她攙到沙發前蜷臥的一隻狼狗跟前跪下,拍著手又是笑又是跳。&ldo;老二姑娘給狗磕頭喔!老二姑娘給狗磕頭喔!&rdo;
雲志怕綁票,僱了個退休了的包打聽做保鏢,家裡又養著狼狗。
老二姑娘嘟囔著站起身來走開了。
四表姐租了《火燒紅蓮寺》連環圖畫全集,買了鴨肫肝香菸糖來。
&ldo;書攤子說下次不賒了。&rdo;
她們臥室在樓下,躺到床上去一面吃一面看書。香菸糖幾乎純是白糖,但是做成一枝煙的式樣,拿在手裡吃著有禁果的戚覺。房裡非常冷,大家蓋著大紅花布棉被。垢膩的被窩的氣味微帶鹹濕,與鴨肫肝的滋味混合在一起,有一種異感。
&ldo;你多玩一會,就住在這兒不要回去了。四妹你到樓上看看,姑爹要走就先來告訴我們,好躲起來。&rdo;
九莉也捨不得走,但是不敢相信真能讓她住下來。等到四表姐下來報信,三表姐用力拉著她一步跨兩級,搶先跑上樓去,直奔三樓。姨奶奶住三樓,一間極大的統間,疏疏落落擺著一堂粉紅漆大床梳妝檯等。
&ldo;姨奶奶讓表妹在這兒躲一躲,姑爹就要走了。&rdo;把她拖到一架白布屏風背後,自己又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