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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差的班直道是,比了比手,寒涼的眼睛掃過幾個丫頭婆子。陶嬤嬤和抱弦腳下踟躕著,為難地看看沈澈,又看看主子,抱弦囁嚅:「姑娘……奴婢要跟在姑娘身邊,伺候姑娘。」
沈澈的眼風調轉過來,笑容眨眼便隱匿了,蹙眉道:「這是殿前司,不是賊窩,姑娘只管跟著班直去,你們小姐出不了岔子的。」
可是抱弦知道,這殿前司對於四姑娘來說,不比賊窩強多少。沈指揮使雖是堂堂的二品大員,但在面對姑娘時似乎並非那麼足重。這樣深的夜,又在人家的地頭,儼然如魚肉放在了砧板上,倘或人家刀磨得鋒利些,不管不顧做出什麼失德敗行的事來,那姑娘的一輩子豈不是毀了嗎!
抱弦急得掉淚,徘徊不肯挪步,可殿前司是什麼地方呢,哪裡容得你討價還價。
清圓給了她一個寬慰的笑,「你們去吧,這是聖人駕下秉公執法的衙門,沒什麼可擔心的。」她有意這樣說,無非在給自己壯膽。
形勢比人強,終歸沒有辦法,抱弦留戀地望了主子一眼,最後只得跟著班直往後頭去了。
這寬廣的長街上只剩自己一個了,清圓反倒能冷靜下來,回身對沈澈道:「今夜事發突然,一切請都使為我做主。」
沈澈摸了摸鼻子,心道這個主我哪裡敢做,要是胡來,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好過了。嘴裡只管虛應著:「案子既然到了殿前司,姑娘就放心吧。今晚要夜審,少不得勞累姑娘,回頭自有人為姑娘做主,請姑娘隨我來。」
清圓心裡明白,他所謂的那個做主的人,指的究竟是誰。早前和沈潤打過幾次交道,她一直對他心存忌憚,但因謝家到底在幽州,倒還能勉強應對。這回就這麼被帶到上京來,扔進這冷冰冰的殿前司衙門裡,舉目四顧,一個可倚仗的人都沒有。她畢竟還年輕,又是這樣深更半夜,往常的老成這刻好像都不復存在了,每往前邁動一步,心就在胸腔里突突地跳,離那座正殿越近,掌心越是緊緊攥著,登上台階時,攥出了滿把冷汗。
沈澈引她到了殿門前,向內一比手道:「姑娘且少待,殿帥處置完手上的事,便來詢問姑娘經過。」
清圓欠身讓了個禮,沈澈身上還兼著夜巡的差事,把人送到,便領著內殿直往宮門上去了。清圓看著他走遠,鎧甲琅琅中傳來梆子的報時,淒冷短促的篤篤聲,一路從衙門外拖拽過去,沉沒進浩大的夜色里。
她長出一口氣,定了定神,提裙邁進了門檻。
慢慢往深處走,這殿宇極深宏,光滑的木地板、合抱粗的方形抱柱,還有懸在頭頂的巨大頂燈,每一樣都讓她覺得新奇且震撼。到這時先前的忐忑已經慢慢消退了,心裡只充滿一種探究的欲望,她的手指悄悄觸摸直道兩掖的欄杆,暗自嗟嘆著,果然是皇城中承辦天下事的衙門啊,那種無比的氣魄,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窮極一生都無法想像。
這是一個和閨閣中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沒有細膩的小情調,也不是殷實人家的畫堂高閣。這裡冷漠、嚴峻、彌布硝煙,越往深處去,越有種與崢嶸往來的壯闊。及到盡頭,正前方擺著一張長案,一把髹金的圈椅,她甚至能看見那位指揮使坐在案後生殺予奪的樣子。
只是奇怪,那樣一個厲害人物,為什麼總會和她扯上關係,似乎是巧合,但又不盡然。現在細想起來,一切的根源全在那次的獨自拜見,人家心裡終究存著一份好奇,一份戲謔,畢竟大戶人家的小姐,沒有一個能像她這樣拋頭露面,不顧體統的。
她垂下手,仔細捵了捵衣裳,那身素服在這深濃的大環境下像一眼清透的泉,六月的天氣里有鎮定人心的作用。身後不遠處,有人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年輕的姑娘舉手投足都是溫柔的美態,便是整衣肅容,也讓他看出女孩兒的靦腆,進而生出一種男人式的自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