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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着:金龙啊,你这个丧了良心的畜生,他虽然不是你的亲爹,可你也是他拉
扯大的啊,你怎么能下这样的黑手……
我姐冲进院子,如同救星从九天降落。我娘说:他爹,你老实吧,宝凤来了。
宝凤,救救你爹,别让他的眼瞎了,你爹只是个倔脾气,不是坏人,待你们兄妹
不薄啊……天虽然还没完全黑透,但院子里那些红和爹脸上那些红都变成墨绿。
院子里一股浓烈的油漆气味。姐喘着粗气说:快拿水来!娘跑回家,端出一瓢水。
姐说:这哪里够!要水,越多越好!姐接过水瓢,瞄准爹的脸,说:爹,你闭眼!
爹其实一直紧闭着眼,想睁也睁不开了。姐将那瓢水泼到爹的脸上。水!水!水!
姐姐大声吼叫着,声音嘶哑,犹如母狼。温存的姐姐,竞能发出这样的声嗓,让
我吃惊非浅。娘从屋子里提着一桶水出来,脚步趔趔趄趄。黄瞳的老婆秋香,这
个唯恐天下不乱、希望所有的人都得怪症候的女人,竟然也从自家提出来一桶水。
院子里更黑了。黑影里我姐发令:用水泼他的脸!一瓢瓢的水,泼到我爹的脸上,
发出响亮的声音。拿灯来!我姐命令。我娘跑回屋子,端着一盏小煤油灯,用手
护着火苗,走得小心,火苗跳动颤动,一股小风吹过,灭了。我娘一脚踩空,趴
在地上。小煤油灯一定被扔出去好远,我嗅到从那个墙角处散漫开的煤油气味。
我听到西门金龙低声命令他的喽哕:去,把汽灯点起来。
除了太阳之外,汽灯是那个时代里我们西门屯最明亮的光源。孙彪只有十七
岁,但却是屯子里侍弄汽灯的专家,别人用半个小时才能把汽灯点亮,他十分钟
就能。别人经常把石棉灯网弄破,他弄不破。他经常眼瞅着那白得耀眼的灯网发
呆,耳听着汽灯发出的咝咝声响,他的脸上洋溢着如痴如醉的神情。院子里一团
漆黑,正房里却渐渐明亮起来,好像里面起了火。众人正诧异着,就见那孙彪,
用一根棍子挑着汽灯,像挑着太阳,走出西门屯的红卫兵司令部。院子里的红墙、
红树,都跟着焕发出光彩,红得耀眼,红得如火。我一眼就看遍了满院子的人。
倚在自家门口、像一个封建的大家闺秀一样玩弄着辫子梢的黄互助。站在杏树下
目光滴溜溜乱转的黄合作,她的小分头长长了一些,她从牙齿缝隙不时吐出一个
个小泡泡。吴秋香在院子里来回奔忙着,似乎有满肚子话要对人说,但没人与她
搭腔。西门金龙双手抹着腰,站在院子当中,目光严肃而深沉,两道眉毛紧蹙着,
似乎在考虑重大问题。孙家三兄弟成扇面状护卫在西门金龙身后,像三条忠实的
走狗。黄瞳手持葫芦瓢,舀水泼在我爹脸上。水,有的反弹回来,溅落到光里,
有的顺着我爹的脸淌下去。我爹已经坐在地上,两条腿平伸着,两只手按着大腿,
脸仰着,承接着水泼。他很安静,不暴跳了,不噪叫了,大概是我姐姐的到来安
定了他的心神。我娘在地上爬动着,嘴里低声唠叨着:我的灯呢?我的灯呢……
我娘浑身泥水,状甚凄惨,在汽灯强光照耀下,她的头发,呈现一片银白。我娘
还不到五十岁,可已经如此苍老,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我爹脸上的红漆
似乎薄了些,但依然是满堂红,水珠从那上面滚落,如同从荷叶上滚落。院子外
边聚集了很多前来看热闹的人,大门外黑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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