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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百分之百是奔著消防部隊去的,可一個家裡有兩個烈士難道還不夠?他姚宏偉說什麼也不能允許悲劇再次上演,不能眼睜睜看著老戰友僅剩的兒子重蹈他的覆轍,哪怕只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找不到任何問心無愧的理由。
當年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他不知道十二歲的周熠是怎樣帶著弟弟一路走走問問找到了市特勤大隊,只記得見到兩兄弟的時候,他們全身上下都髒得不成人樣,口袋裡只有半個花卷。
周童一張臉哭成了小花貓,指著街對面的煎餅攤喊餓。周熠儼然一副嚴厲的大哥模樣,不准他哭,領他在大門外長跪不起,口口聲聲說著要當消防員,要報答周艦的救命之恩,堅決得仿佛再無退路。
兩兄弟原本是在江邊長大的漁村孩子。那年,一場罕見的洪澇災害摧毀了長江沿岸數余座城市和村莊,也奪走了他們的至親。
爸爸媽媽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將兩兄弟高高舉起,放在了破損的甲板上。他們聲嘶力竭地呼救,可下一秒卻房倒屋塌,兇猛的洪水瞬間將兩人捲走。
一生在大江里討生活的人們,最終與江川融為了一體。
周熠用小小的身軀保護著弟弟。周艦把他背上岸的時候,他肺里已經積了很多水,發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高燒,好幾次差點沒了小命。
昏迷中的周熠也在不斷呼喚弟弟的名字。後來他自作主張給自己取了一個「熠」字,給弟弟取個「童」,簡單直白的願望,儘管童年太苦太苦,但生活還要繼續,弟弟也還小,周熠堅信,一定會有辦法讓他忘記過去。
姚宏偉是看著周熠一步一步地把自己活成了周艦的樣子。
周艦打了半輩子光棍。沒收養周熠和周童之前,消防站就是他的家,雲梯車就是他的席夢思,一捆水帶、一瓶空呼也能讓他抱出老婆的感覺。那些不敢嘗試飛躍、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火場的新兵都領教過他的「洗腦式」摧殘即用瘋狂的體能訓練加暴風般的咆哮訓斥,讓他們拋棄腦中一切恐懼和雜念,置生死於度外,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確保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將為人民服務、救人民於危難當做唯一的目標和信念。
周艦對周熠視如己出。這個孩子表現出來的倔強和堅毅讓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也看到了消防事業的未來,因此,他對周熠各個方面的要求都可以說是極盡嚴苛,訓練起他來更是毫不留情。周熠不僅扛下來了,還深受他的影響,無論觀念還是言行都與他如出一轍。但誰都沒有想過,這一切對一個脊樑還很單薄的少年來說,是多麼沉重的負擔。
特勤出的都是最危險的警,也最能歷練人。姚宏偉雖然是周艦的領導,卻也常想,如果當年周艦沒有犧牲,今天省總隊副隊長、政委的位置,也並非自己莫屬。
干消防的平均年齡都不大,姚宏偉去年也才剛過四十五。如今坐在這把沉甸甸的交椅上指揮監戰,時常懷念的還是在市特勤大隊時跟兄弟們出生入死的日子。
他最欣慰、也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那些像他和周艦一樣熱血的年輕人,前仆後繼、義無反顧衝進火場的畫面。
尤其是周童,絕對不可以。
「報告。」
門外一聲洪亮的請示打斷了姚宏偉的思緒。他定了定心神,把桌上的檔案推到一邊,沉聲應道:「進來。」
來人推門而入,邁著穩而矯健的步伐行至辦公桌前,先以近乎完美的軍姿和漂亮的動作向姚宏偉敬禮,接著將夾在腋下的文件端正擺放在他面前,字正腔圓地向他匯報:「報告首長,干預小組的規劃和部署方案已經完成,請您過目審查。」
姚宏偉快速掃視桌上的文件,再看面前這位年輕的正團級中校,面露讚許且滿意的神色。
帽檐下是一張青春逼人、線條柔和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