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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形态的煤(11)
历史上,无论哪个时期,乡村中的百姓总是最穷苦的。而最穷苦的百姓,命中注定是各种死难的天然邻居。在那些被霓虹灯照耀着的窗口背后,如果不用良知,有谁能够用肉眼望穿乡村?无须夸张,在事实面前,早就应当承认,那些愈演愈烈的矿难,绝对不是普通意思上的安全意识与安全技术方面的问题。唯有看清生命如何在幽深的矿井里挣扎,感受到人性如何在金钱的血腥中摸索,我们才有可能清楚明白,煤矿之难,根源在于乡村有难。
富饶的乡村当然会风景如画,贫瘠的乡村同样也会风景如画。是那些既看得见,又看不见的意识形态将二者区别开来。唯有这样的文明,才不会只让乡村中人独自深入到黑色矿井中,用柔软的血肉之躯,用脆弱的神经骨骼,孤单地面对阴险的瓦斯,以及不是天崩地裂胜似天崩地裂、不是山呼海啸胜似山呼海啸的种种灾难。来自乡村,也只能回到乡村的挖煤人,任何稍有权威性的媒体或机构,甚至于个人,都不会将他们称之为工人。事实上他们本来也不是工人。他们用来挖煤的方法,一如在遥远身后的乡村中种种垦殖。他们用来挖煤的思想,一如在昨日家中盘算田地里的收成如何能养家糊口。他们离家千万里成群结队地钻进某座矿井,唯一的快乐就是可以活着带上比黑血还要血腥的一点货币,回到妻儿与娘亲身边。
人所相信的是眼见为实。在我的那种由“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童年时代,同班同学的煤矿工人父亲,其身份还是十分可疑。即便是特意穿上矿工的劳保服装来学校看儿子,也难得有人认同其是地位崇高的工人老大哥。不仅家里的菜地是他必须种的,每到双抢季节,他还得赶回来,等不了进家门,就在田边挽起裤腿,一步步地迈入泥泞中,帮助妻子,多挣几个工分。所谓休假不过是一种美丽的借口,就连与爱妻共度久别之后的春风,也不过是扔在长途汽车上的一场美梦。又譬如,也是那个年代里,不要说那些动軏有事惊天动地的钢铁工人,也不要说那些必须军事管制才能控制的铁路工人,就连洁净柔順的纺织女工都能够组织起来,间或做出几件足以使人叹为观止的造反业绩来。在举世皆惊的红卫兵大潮中,不是没有出现煤矿工人的旗帜,只是他们连风都没来得刮一阵,就如云雾一样散去,后来发生的一场场暴风骤雨,基本上再没有他们的事了。
与英国煤所带来的变化相比,思来想去,一切都在指向意识形态。最早的煤,大家都一样将其等同于金钱,后来,有的变化了,进步了,认识到煤的背后是文明。那些不愿意变化的,不肯进步的,则继续原始形态,只看见那些拼得性命从千百米深处挖掘出来黑色物质在散发着金钱的光泽。
意识形态的煤,决定着文明欧洲。被古典的莎士比亚痛斥的商人,在文明的背景下,并非百分之百心甘情愿地设计了今天的煤矿,如怕它在一千五百米深处,当瓦斯浓度达到百分之一点五的警戒线时,矿山用电就会自动脱闸,中断作业。井下新鲜空气浓度不达标,系统也会自动“*”。二○○五年七月十一日,自一九四九年以来新疆伤亡人数最多的阜康煤矿矿难,根据他们自己的记录,矿井在七月一日时的瓦斯浓度达到了百分之五点八五,八日竟然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六点六五,十日仍然达到了百分之五点三。按照操作规程,当瓦斯浓度超过百分之一时,井下也应立即停止作业。看上去比欧洲标准还严格的操作规程,在没有成为一种文明之前,只要拿来与金钱的稍作比较,种种记录在案的危险,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意识形态的煤(12)
柳宗元在很久以前就对人说过,永州的郊野生长一种奇特的蛇,黑色的皮质,白色的花纹;它碰到草木,草木都要死掉;如果咬人,没有什么办法医治。然而捕捉到这种蛇,把它晒干用作药饵,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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