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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冬握著鋤頭的手頓了一瞬,他沒有看那位蒼老的老人,低著頭把最後一點泥土蓋好,「您……會感到害怕嗎?」
這樣的耄耋之年,時日無多,無常將至。
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宅院,無依無伴。
「誒,怕又有什麼用呢。這人吶,時間越是不多,越應該好好珍惜不是嗎。」歷經了歲月滄桑的老者,滿是皺紋的笑容里卻有著智慧的陽光,「重要的是,趁著還有時間,得把自己想做得事,都做一做。想說得話,都說一說。把能活著的每一天,每一秒都儘量給過好了。你說對吧,小伙子?」
凌冬微微長的額發遮住了眉眼,蒼白的手指握握緊了。片刻之後,他鬆開鋤頭,默默抬起一旁的水壺,給種好的花澆了一點定根水。
一輛漂亮的跑車從門前的村路上開過,停在了龍眼樹林邊的那棟出租房樓下。
半夏背著琴盒從車上跳下來,手上捻著一支紅色的玫瑰花枝。
花瓣的顏色嬌艷,在暗夜的路燈里,明晃晃地刺了一下凌冬的眼睛。
開車的男人從另一邊走下車來,樣貌英俊,衣著時尚。
他一手斜支著車門,側身低頭和半夏說了句什麼。
半夏的眼睛就亮了,面色微微紅了紅。
男人笑了起來,似乎伸手想拍拍半夏的肩膀,那手在半途又頓住了,訕訕從空中收回。
沒有人發現不遠處的凌冬,他站在樹木的陰影里,身側的拳頭那一瞬間緊緊地握住了。
跑車揚起塵土,在凌冬的面前揚長而過,半夏的背影看起來很興奮,三兩步邁進樓道里去。
遠遠就可以聽見她一路跑著上樓的腳步聲。
三樓的那間窗戶,很快亮起了暖黃色的燈。
凌冬走到樓下,抬頭看著龍眼樹林邊那扇亮著燈的窗戶。
那窗內有一個人影,伸手將一隻火紅的玫瑰插到靠窗的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小提琴。
琴聲在夜色中悠悠響起,演奏的曲目正是她即將參加比賽的《柴可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顯然窗內的那位演奏者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表達方式,曲子的旋律被她幾經打磨,表達得非常成熟。
動人的琴聲仿佛帶著靈魂,從窗口傾瀉下來,有如一首詩,郎朗在燈光中被誦讀。
像一位少女,娓娓在夜幕里細說,傾述著自己初次萌動的愛慕之心。
凌冬站在樹林邊,始終抬著頭聆聽著那從窗口飄下的音樂。
他曾經覺得自己是一個理智的人,對於自己的現狀,他已經冷靜地思考過了無數次。
身為一隻蜥蜴一般的怪物,能夠安靜地待在半夏身邊,有一個溫暖的窩,有撫慰自己靈魂的琴聲,就已經十分幸運。
他甚至想過很遙遠之後的事。
那時候的半夏會和一個陌生的男人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也早已徹底不再是人類。但或許他還能依賴著半夏對自己的一點憐憫和幫助,像一隻真正的蜥蜴那樣勉強活著。
本該覺得慶幸,本已應該滿足。
只在這樣的夜晚,心裡卻住進了一隻魔鬼。
那惡魔在他千瘡百孔的心頭,點燃了一把名為「妒」的火焰。
火焰既毒又辣,熊熊火苗舔著他的心臟,甚至要掰開他的胸膛鑽出來,直到將他整個人燒得面目全非。
屋子裡的半夏練完了琴,用一塊絨布仔仔細細地擦拭自己陳舊的小提琴。
她花了很多時間,非常耐心,里里外外地將琴身上的灰塵和掉落的松香都細細抹去。最後低頭輕輕吻了一下這架陪伴自己多年的朋友。
每一次,當她想要做一件對自己來說十分重要的事情之時,她都會習慣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