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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山甲的肉
回家以後,田鳶驚奇地發現,弄玉是什麼模樣,他想不起來了,弄玉的臉在他腦海里是一團粉紅的霧氣,與年深日久的母親的幽靈難以區分。談話沒有任何結果,她不給他鼓勵也不讓他絕望,既不喜歡他也不討厭他。現在她聽不見他心裡流暢的表白,他也不能再辨認她夢中的人是誰。心靈瘟疫啊心靈瘟疫,他又一次懷念起那段日子,哪怕在一場觸目驚心的夢之後和她用心語吵一架也比現在強啊。他只能胡思亂想:一個美麗如她的女孩,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她浸泡在春天的氣息里,喜滋滋地戴上杏花,她撫摸白楊樹的眼睛,與媽媽的靈魂對話,她捧著一本舊書,為別人的愛情流淚,她被善良的人們關注,報以同樣迷人的微笑,一生中有無數幸福的瞬間,心田裡流淌著靜謐的清泉。
田鳶匍匐在陰山之巔,把頭埋在翠雀花叢中,捕捉她的芳香,同時為自己灼熱的呼吸而慚愧。他幻想弄玉趴在身邊,與他共享世外美景,背她飛上來的念頭一度使他激動萬分,轉而又擔心鳥類的習性加大了他們的差異。這時田鳶仍然無法想像弄玉的面孔。那些焦慮無助的夢境就在這期間產生了。有一團深不可測的霧需要他穿越,不知是誰的意志強迫他這麼做,夢裡只覺得別無選擇,但又懷著凝固在蒼白之中的恐懼。一團鋪天蓋地的絲線需要解開,為找到線頭不得不耗盡畢生的精力……
白天他要強打精神去餐廳吃飯,面對所有人裝得像小時候一樣沒心沒肺。弄玉好像忘了這件事,對田鳶還是那麼親近隨和,跟對別人沒什麼兩樣,趁著大家還沒動筷子,她把自己不喜歡吃的地瓜扔到田鳶碗裡,把田鳶不想吃的苦瓜搶到自己碗裡。在好不容易吃上肉的那天,她說:&ldo;穿山甲肉真硬!跟木頭似的。&rdo;在她就要把肉扔給貓時,田鳶居然跟貓搶這塊肉,她說:&ldo;別啊!我嘗過一口。&rdo;
田鳶沒有勇氣追問那件事。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不是什麼公子,而是奴僕。他現在巴不得有人來百里家提親,那樣他就有勇氣求百里冬:&ldo;收我當上門女婿吧。&rdo;做上門女婿,官府給的口糧會少三分之一,要徵集苦力上長城搬石頭,先考慮他,打起仗來讓他和商人、罪犯一起在前面擋箭。但是比起眼看著弄玉被別人搶走來說,這又算什麼呢?
鹽的路線
他又押上了鹽車。雲中,雁門,九原,雲中,這就是鹽的路線。他記不得這是第幾趟,可能他的坐騎知道。反正這一趟是最最疲倦的。
早晨踏入草原,放眼皆是黃色的胡枝子花,好像成千上萬隻蝴蝶在風中飛舞,中間夾雜著黃、白、藍、紫色的洋薔薇,星星點點的太陽花,同伴們在馬背上有說有笑,他也捏出一副快樂的軀殼來參與,這時候他感到孤獨是一種奢侈品。
臨近中午他們進入了山路,有一處山腰上至今有一間破房子,好好修修可以養幾頭牛,武士們每次經過,都像瞻仰紀念碑一樣仰望它,這就是百里冬小時候的草棚。
在狹窄的山路上,車馬排成一條線,大家不再說話,田鳶這才聽見心裡的聲音,&ldo;你沒有行過冠禮,沒有行過冠禮,沒有行過冠禮……&rdo;它響了一百次,田鳶就琢磨一百次,這到底是推脫還是鼓勵。
面對蔓延的葛藤,他看見心中的一團亂麻,弄玉的微笑像一朵芍藥花隱藏在後面。&ldo;等我們再次見面,她可能已經許配給別人,甚至她那沒有血緣的哥……&rdo;他額頭上的汗珠在八月的陽光下變得冰涼,&ldo;她沒有訂婚又如何?每一次押車我都要擔心在十天內她已經名花有主。&rdo;
他不知道在遙遠的空中城,弄玉也是心煩意亂,也是一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