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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一代瞠目结舌。我嫁错了,葆秀说,本来我该嫁给刘二的,刘家使了调包计。怎么会呢?好奇的人们伸长了耳朵听。
就是调包了。媒人是领着刘二到我们家来的,说亲说的就是刘二。葆秀说,谁知道过门那天老母鸡变鸭,变出个刘大来,我要早知道跟老大,死也不嫁过来。
人们都听得将信将疑,替葆秀想想,就是嫁错生米也做成了粥,后悔有什么用?便安慰葆秀道,刘大刘二兄弟俩差不多,别提这事了,让刘大听到了他又要打你。让他打好了,打死了我这口气也咽下了。葆秀的眼睛射出一种灰暗的光,是民丰里的人们所熟悉的怨妇的目光。老人指着葆秀瘦小的背影评论道,这样的女人,最可怜也最难缠。一件事情的两种说法往往背道而驰,正像葆秀在二十年前的婚事一样,用刘大的话来说葆秀是骗人。她在说梦话。刘大的铜锣嗓有一次响彻民丰里上空,对于几十名邻居的窃听毫不隐匿,他说,梦话,梦话,刘二不过是替我去相亲的,她想嫁刘二?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一张脸长得像烂茄子,她配得上刘二?梦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刘大在码头上做搬运工,只用力气不用嘴皮子,难免作出这类不恰当的比喻,但是民丰里的人们从他愤怒的声音中不难判断,刘大往事重提也有他自己的依据。如此一来住在香椿树街上的刘二总是被牵扯到哥嫂的家事中来。刘二出没于民丰里的门洞时,妇女们会意味深长地朝他多看几眼,多看几眼刘二还是那样,头发很油很亮,戴一副黑框眼镜,除了夏天刘二都穿着面料考究的中山装,蓝的,黑的,还有一种罕见的烟灰色,刘二喜欢拎一只人造革的公文包,他的身上散发着民丰里人所崇尚的文雅和仕宦的气息。刘二不是干部,是香椿树街小学的语文教员,但刘二怎么看都不像小学教员,像干部或者像大学里的教授。邻居们比较着刘家兄弟的人品脾性,替葆秀想想,假如当初葆秀真是嫁错了,那确实是很委屈的。
还是要从二十年前说起,嫁入夫家的葆秀双手死死捂住分道扬镳的乱发,似乎想哭,却哭不出来,隔了一会儿终于裂帛似地哭了一声,人就倾斜着往下冲。刘家人都下意识地以为她想寻短见,慌忙去拉拽,没想到葆秀瘦小的身体爆发了超常的力量,左推右搡,又抓又咬,终于跑到了刘家门外。其实葆秀没有往井边跑,她倚门啜泣着,朝地上左顾右盼,小姑子问她,你在找什么?葆秀啜泣着说,辫子,我的辫子呢?那两条辫子被扔在一堆鞭炮的碎屑上,黑黑地盘曲着,像西条精巧的纸蛇。葆秀拾起了辫子,抖掉上面的红纸屑,又轻轻地吹了吹。一滴珠泪凝挂在葆秀的面颊上。旁观者们这时候发现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冷静,顺从和屈迎的姿态使她第一次正眼环顾了刘家一家人。
辫子,辫子可以卖给收购站的。葆秀轻声地对她婆婆说,起码可以卖一块钱。有关辫子的往事,葆秀后来曾向知心的邻居吐露心曲。那时候我很蠢,总觉得拖着辫子就还有点念想,拖着辫子就还是个黄花闺女,死活不肯绞掉那两条又长又粗的辫子。按照民丰里——应该说是按照整个老城的规矩,新媳妇一定要铰掉辫子。有一天邻居们看见刘家人楼上楼下地追逐着葆秀,婆婆拿着剪子,小姑子低声下气地劝着葆秀,说,铰吧,一剪子就完了,不疼不痒的,你到底怕什么?但葆秀只是一味地推开拦截她的人,突然把两条辫子塞到了嫁衣里面,桃红色的绣花小袄上鼓出了两道山梁,葆秀的脸上是一种以死相争的表情,刘家人一时无从下手,而新郎倌刘大这时已经忍无可忍,他从母亲手里抢下剪子,吼道,我来剪,剪条辫子还这么难?刘大像扛货包一样把葆秀打在肩上,把她摇了几下,颠了几下,那两条辫子就从葆秀的衣裳里滑出来了,我怕你不出来,刘大怒视着两条辫子说,让你出来就得出来,然后便是咯嚓一声,又是咯嚓一声,两条离断的辫子已经抓在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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