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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我這幾晚總夢見你外婆,小茴呀,什麼時候才能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媽這幾天想她想得緊。&rdo;她的淚珠子只管往外滾,溜溜地幾道亮痕割了她的臉,後面的話,來茴聽得不甚真實---&ldo;夢裡你外婆說我咋總光著腳咧,你看要有時間了就去給我買雙布鞋,行不?&rdo;
&ldo;好,我知道您要黑布白底子的布鞋,自己剪鞋樣,針線納的底是不是?媽---&rdo;撐了一個上午的來茴終於撕心裂肺地哭出來,這才想起,媽有幾年沒穿過鞋了?病痛磨死了人,她心疼得承受不住,只顧說著讓自己安心的話:&ldo;不只買鞋,我還給您織了件毛衣,袖子接上就可以穿了,待會兒我連鞋一併給您拿過來,可是媽,您得吃胖點兒,我那毛衣織大了,媽這麼瘦穿上可不好看……&rdo;
來如芸黃皮皮的臉笑開了,笑得像朵花---黃褐色的樹幹上開了朵花,遺世孤立的美,美得讓謝家逸心驚肉跳。
&ldo;好,吃胖點兒,媽晚飯想吃紅燒肉,小余呀---待會兒去給阿姨買好不?小茴,家逸,你們都走吧,媽累了,想睡會兒!&rdo;
她吃了人生里最後一頓紅燒肉,是等在外面的周于謙讓歐陽的幾個大廚忙了幾個小時做出來的,紅澄澄的肉皮,軟膩的肥肉,入口即化,小余說---阿姨邊吃邊說好香,問她還想不想吃,她卻說不想了。
當晚,來如芸腦出血去逝,享年五十一歲。
在來茴打電話讓舅媽納鞋底的後,在她剛接上毛衣袖子的時候,周于謙碰碎了一個茶杯,&ldo;砰&rdo;的一聲,她的世界在眼前一塊塊地碎掉了,猝不及防。
醫生要給來如芸蒙上白布,雪白的布要覆上那張烏青發黃的臉,遮住來茴看了二十多年的臉,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哭,怕哭得眼睛模糊了就看不清了,這是最後的一眼,媽死了,真的死了!她冰冷地躺在那裡,仿佛還跟她離開前一樣,桌上紅燒肉才吃了一半,余了一半擱在飯盒裡,是溫熱的---
她握了母親的手,仿佛她還在對她笑,笑著說---
小茴,大冬天的冷,桔子要烤了吃,不然會凍了牙!
小茴,媽剪完這個頭髮就給你做飯,晚上有魚吃。
小茴,別哭了,誰說你沒爸爸,今天開始,你想爸爸了,就叫媽一聲爸好不好?
小茴,高考抓得緊,別只顧著做功課,我給你做了夜宵,你愛吃的蛋餃!
小茴,去別的城市上學了,有空多給媽媽打電話,別捨不得錢,媽給你出電話費。
小茴,外婆去了另一個世界,媽哪天也會去的,到那天你別太傷心,哭就哭了,往後就忘了媽,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
這些話再聽不到了,慈愛的笑容也看不到了,生命的最後,還是光著腳,也沒能出去曬會兒太陽,有些事也永遠都無法做到了---欄杆積了雪的陽台,火爐子生上了,煙囪伸到窗外,抽出黑煙,爐上烤了桔子,暖和的屋裡滿是桔子的香甜味兒。
她怎麼能讓自己相信,早上還好好的,晚上媽媽就這樣去了,那麼多的事情沒做,她還沒站起來呢,布鞋也還沒穿上。
握著乾枯冰冷的手貼到臉上,另只手顫微地撫上母親密匝匝的頭髮,她悲痛欲絕,肝腸寸斷地跪地慟哭。&ldo;過了冬我就接你出院帶你回去了,毛衣的袖子也接上了,舅媽過兩天也做好鞋寄過來了,我撐了這麼多年,你連這點兒時間都不等了?也不想想,你離開了,留我一個孤苦伶仃的,也不怕我活不活得下去!&rdo;
她哭得像個瘋子,頭磕著床板,沒命地磕,像是要把所有的痛都轉移到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