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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媽說:&ldo;看把孩子弄得多難受,讓我抱吧。&rdo;她伸手來接,玉瓶伸臂往外遞,由於淚水糊住了眼,沒看清,還差著一點就鬆了手,不巧還來了個大嗝,一抖,黑太陽從指尖上滾落到地上。他本來就想哭,可找著理由了,呦呦鹿鳴起來。葛媽趕緊把他拾起來,看看額頭上迅速起了個大包。她一邊用手給他揉包,一邊唱道:&ldo;疙瘩疙瘩散散,莫讓奶奶看見。&rdo;
葛媽看黑太陽哭聲小了一點兒,又彎下腰,讓他能看清她的動作。她用右腳尖跺著那塊地面道:&ldo;給地下挖挖,給地下挖挖,看你還碰我們吧!&rdo;小太陽盯著地面,又瞅瞅她,把哭聲咽回到肚裡。葛媽又從他的小手腕開始,往上梯級式地一頓一捏,最後用食指攪動他的腋窩,每一捏的同時都有節奏地相應唱道:&ldo;這兒苦,這兒甜,這兒殺豬,這兒過年,這兒的麻雀撓不完,撓呀‐‐撓不完!&rdo;她還用額頭頂他的小額頭,用老臉親昵地摩挲他的小臉蛋兒。莫說,她哄小孩還真有一套。經她這一出表演,黑太陽竟破啼為笑了,並笑得直冒鼻涕泡,葛媽又唱:&ldo;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鼻子眼兒‐‐放大炮!&rdo;
孩子是不哭了,可是玉瓶還獨自兒打著撕心裂肺的嗝兒。溫媽說:&ldo;我能給你治住。&rdo;
&ldo;快給我治吧,再耽誤一會兒,心都快震破吶&rdo;,玉瓶捂著胸口勉強說。
溫媽猛然挎起臉,拉了個吵架的架勢,面目猙獰地吼道:&ldo;嗝死你,那我才高興呢!我還要趁著你還不上嘴,抖抖你們家見不得人的老底呢!&rdo;此話一出口,玉瓶覺得她好好個人怎麼突然就不說人話了呢?簡直是含了一口血噴了過來似的,染了自己一個大紅臉。玉瓶心想:怪不得人家說&ldo;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才需待七年期&rdo;,只怨我和她相處還不到七年,不太了解她。她怎麼說變就變,變得像漁夫的老太婆、穿上外婆衣裳的大灰狼,簡直可惡之極!玉瓶忍住怒火,沒有發作。
溫媽也不瞅她的表情,對著別人講起故事來:&ldo;那是土改時,那一天我在東關外看處決大地主、大惡霸,有五個,其中有一個是光縣首富胡善人‐‐大土匪陳鱉三的老丈人。我在他家打過短工,所以認得他。&rdo;玉瓶試問:&ldo;您不是說要給我治嗝嗎,怎麼扯那麼遠呢?&rdo;
溫媽沒眼瞅她,冷冰冰地說:&ldo;等我把故事講完唦。你吊氣,怎能讓大家跟著一起吊氣?&rdo;於是接著講道:&ldo;每兩個解放軍管住一個犯人,按跪下,把五花大綁的繩子解掉扔地上,每個犯人身後都另有一個解放軍端著槍,抵住後心。胡善人扭臉對他後邊端槍的解放軍說:&l;同志,給我個快刑噢?&r;那解放軍瞅瞅他,沒理他,輕得幾乎看不出來地點點頭。一個當官模樣的解放軍高高地舉起五星帽,往下一落,&l;嘣嘣&r;幾響,扭胳膊的解放軍都撒開手。犯人有的性命小,頭一耷拉,拄地下就不動了;有性命大點兒的,強勉站直腿,朝四周看看,晃兩晃栽倒那兒,也畢了;胡善人身大體胖,性命格外大。他站的時間最長,幾乎把在場的每個人都打量了一遍,似乎在尋找親人,最後用滴血的嘴角笑笑,頗有所獲地、陶醉般地閉上眼,往後仰倒,但還在動彈。那解放軍用刺刀尖把他的長袍掀起,把臉蓋住,估計是不讓圍觀的群眾看到他的死相纏繞一輩子吧。用槍托照他的蛋包子&l;鏗鏗&r;砸了兩下,他像上梯子一樣蹬了幾下腿兒,總算畢了。解放軍中走出一個會文化的,蹲到胡善人身旁,把一頁黃草紙鋪地上,從衣兜里掏出小本子,用樹棍兒醮著地上的血,把本兒上的五個人名兒轉到大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