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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雷克最壞了,&rdo;有一天她耳朵里刮著一句。是怎樣壞,沒聽出所以然來。她們的話不好懂,馬來亞口音又重,而且開口閉口&ldo;an!&rdo;倒像西印度群島的土著,等於稱對方&ldo;老兄&rdo;,熱帶英屬地的口頭禪橫跨兩大洋,也許是從前的海員傳播的,又從西印度群島傳入美國爵士界。
她們一天到晚除了談上課與醫院實習的事故,就是議論教授。教授大都&ldo;壞&rdo;,英國教授本來有幽默諷刺的傳統,慣會取笑學生,不過據說醫科嘲弄得最殘忍。
但是比比也說雷克壞,問她怎麼壞,只板著臉掉過頭去說&ldo;awful&rdo;他教病理學,想必總是解剖屍體的時候輕嘴薄舌的,讓女生不好意思,尤其是比比這樣有曲線的,九莉告訴她母親認識雷克,就沒說有事可以去找他的話。
有一天九莉頭兩堂沒課,沒跟車下去,從小路走下山去。下了許多天的春雨,滿山兩種紅色的杜鵑花簌簌落個不停,蝦紅與紫桃色,地下都鋪滿了,還是一棵棵的滿樹粉紅花。天晴了,山外四周站著藍色的海,地平線高過半空。附近這一帶的小樓房都是教授住宅。經過一座小老洋房,有人倚著木柱坐在門口洋台闌幹上,矮小俊秀,看去不過二三十歲,蒼白的臉,冷酷的淺色眼珠在陽光中透明,視而不見的朝這邊望過來。她震了一震,是雷克,她在校園裡看見過他,總是上衣後襟稀皺的。
靠里那隻手拿著個酒瓶。上午十點鐘已經就著酒瓶獨飲?當然他們都喝酒。聽說英文系主任夫婦倆都是酒鬼。到他們家去上四人課,有時候遇見他太太,小母雞似的,一身褪色小花布連衫裙,笑吟吟的,眼睛不朝人看,一溜就不見了。按照毛姆的小說上,是因為在東方太寂寞,小城生活苦悶。在九莉看來是豪華的大都市,覺得又何至於此,總有點疑心是做作,不然太舒服了不好意思算是&ldo;白種人的負擔&rdo;。她不知道他們小圈子裡的窒息。
安竹斯也喝酒,他那磚紅的臉總帶著幾分酒意,有點不可測,所以都怕他。已經開始發胖了,漆黑的板刀眉,頭發生得很低,有個花尖。上課講到中世紀武士佩戴的標記與家徽,問嚴明升:&ldo;如果你要選擇一種家徽,你選什麼?&rdo;嚴明升是個極用功的矮小僑生,當下扶了一扶鋼絲眼鏡,答道:&ldo;獅子。&rdo;
哄堂大笑,安竹斯依舊沉著臉問:&ldo;什麼樣的獅子?睡獅還是張牙舞爪的獅子?&rdo;
中國曾經被誚為睡獅。明升頓了一頓,只得答道:&ldo;張牙舞爪的獅子。&rdo;
又更哄堂大笑。連安竹斯都微笑了。九莉笑得斜枕在桌子上,笑出眼淚來。
有一次在安竹斯辦公室里上四人課,她看見書櫥里清一色都是《紐約客》合訂本,不禁笑道:&ldo;這麼許多《紐約客》!&rdo;有點驚異英國人看美國雜誌。
安竹斯隨手拿了本給她。&ldo;你要不要借去看?隨時可以來拿,我不在這兒也可以。&rdo;
從此她總是揀他不在那裡的時候去換,沒多久一櫥都看完了。抽書是她的拿手,她父親買的小說有點黃色,雖然沒明說,不大願意她看,她總是乘他在煙鋪上盹著了的時候躡手躡腳進去,把書桌上那一大疊悄悄抽一本出來,看完了再去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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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竹斯的獎學金,她覺得只消寫信去道謝,他住得又遠,但是蕊秋一定要她去面謝,只得約了同班生賽梨陪著去,叫了兩輛黃包車,來回大半天的工夫。她很僵,安竹斯立刻露出不耐煩的神氣,只跟賽梨閒談了幾句,二人隨即告辭出來。
賽梨常說安竹斯人好,替他不平,氣憤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