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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很可惜的是,這一次,謝恆顏所觸碰到的,不再是幻影結界中的溫暖木屋,恰好於他一步向前踏去的瞬間,結界因此徹底褪色瓦解,再次回歸銅京島上荒蕪一片的灰白色沙地,以及揮之不去的沉龐霧靄無數……
眼前的謝淙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方才始終禁錮在外,不曾踏入內間半步的印斟。
彼時謝恆顏睜大雙眼,手中那道冰冷妖印朝外散發出薄弱不堪的光芒,而印斟於他近在咫尺的地方,神情晦暗而怔忡,眼底同帶有無限的詫異與愴然,顯然謝淙與謝恆顏的談話,他亦全數聽得一字不差。
「印斟,你……」
謝恆顏艱難開口,但他們並無任何交流的空檔,印斟甚至不及與他說出半句,原本圍繞在外的傀儡鳥群驟然散開,容十漣手中迅猛鋒銳的摺扇飛馳上前,眼看將要划過傀儡無防備的額頂——
關鍵時刻,印斟反應極是迅速,大跨一步前來,一把將傀儡摁入摺扇,而那尖銳兇悍的扇尖堪堪橫掃而來,霎時轉往印斟脊背至後頸處,狠狠劃下一道鮮血淋漓的猙獰傷口!
「印斟!!」
謝恆顏赫然一聲驚呼,慌忙抬手來,緊緊抓住印斟的臂膀,然印斟悶聲不吭,即便是痛也不曾說與他聽,不過抿緊薄唇強按捺片刻,方以一手摁過謝恆顏的肩膀,道:「顏顏……別猶豫了,就按你爹說的那樣做。」
「你說什麼?」謝恆顏滿臉的惶恐,「方才你也都看到了,這道業生印,是方焉對結界留下的唯一支撐——但凡妖印與我木身相互融合,等同於對方焉所留痕跡的徹底清除,屆時整道結界便一併碎了,你也會跟著一起消失的!」
印斟只道:「消失便消失了,總比由你死在這裡要好!」
——說畢大手伸來,溫暖厚實的掌心托起妖印,不由分說朝傀儡心口處按了下去!
而謝恆顏又怎會任他如此?分明他們曾經說過無數次,哪怕就是死了,也定要死在一處,如今只有一人生的希望,且又是以另一人的性命作為沉重的代價,謝恆顏又怎可能甘心自此一人獨活?
「我不要!」
謝恆顏眼眶泛紅,徒然發出一聲厲喝:「……我說了我不要!!!!」
印斟道:「謝恆顏!這種時候,你不要再倔了!」
「為什麼你們……你們一個兩個,每在自作主張之前,從來不曾過問我的想法?!!」
謝恆顏猩紅的雙眼倏而圓睜,蒼白虛弱的面容之下,帶有一絲近乎無奈的執著與悲愴。
此時此刻,他面對著印斟,冥冥之中,又像面對著謝淙,一度耗盡了全身的氣力,徒然喝出那最後的一聲哀鳴:「阿爹是,你也是,到現在……連你也要離開我嗎?即便我是游清的傀儡,可那又如何?永恆的命途,難道不是註定孤獨的一生——歸根結底,我要這妖印,又有何用處?」
話說完時,謝恆顏儼然已是淚流滿面,而印斟怔怔站定在他面前,片晌反應過來,似想抬手為他揩去淚水——偏謝恆顏後退一步,纖瘦的五指緊攥著焉的妖印,將之高高舉過頭頂,溫熱的眼淚順杏目一滴一滴地淌了下來,頃刻沾濕那微風吹拂而起的單薄衣襟。
「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謝恆顏倔強地說道,「阿爹給的妖印,我不需要,也不想要。即使在這之後,結界徹底毀滅,所有人都將因此消失,我……我也只想和印斟你一起,做這結界中不起眼的普通凡人!」
獨那一刻,印斟喉頭攢動,深邃的雙目望入傀儡天真的、純粹的,幾乎不帶有任何複雜情緒的清澈眼底。
正如謝淙適才所言,他謝恆顏,又豈止是一具無魂無魄,無情無心的普通木人?
他來世間走這一遭,偏是動了凡心,像所有普通生靈一般,學會了……如何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