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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場離我們更遠,在紙場的下頭,隔了五六個水灣。可是殺豬的聲音還是能傳過來。爬到古糧倉倉房的瓦脊上&iddot;,能看見那一片的烏河是紅的。屠戶們有很多刀,殺豬與殺羊的不同,殺雞殺鵝又不同,殺老牛和老馬用的刀,像一塊小案板,很沉。
榆鎮最大的刀是鍘刀。我做馬信的時候,整天用它鍘糙料。
鍘糙的時候很輕快,最麻煩的是磨刀,推幾下就推不動了,要磨快它得累出一身汗。
自從有r造火柴的機器,鍘刀就不是榆鎮最沉的刀了。旋木頭用的那些刀很寬,很厚,旋不了多一會兒就得換下來磨。大路有一個磨刀用的架子,他不讓別人動。他不往磨刀石上滴水,他滴的是油。磨刀石跟榆鎮的也不一樣,沒有月牙彎兒,很平,發黑,像一方紫檀木。大路騎著它磨刀,一推一拉,背上的肉直跳。
他的肉跳得那麼厲害,好像皮里包著一群活物。大家都幹活,沒人理會他口男入里盯著他的背使勁兒看的只有我。我看他是因為我發現少奶奶也在看他。我想知道少奶奶到底在看什麼,那個背有什麼好看的,有汗。
脊樑溝很深。
沒有骨頭。
肉上儘是條子,塊子和疙瘩。
它們亂跳。
還有什麼呢?
少奶奶坐在陰涼地的竹椅上,看著一本書,讀幾行就抬起頭看看工作的人。有時候她放下書,在院子裡走,五鈴兒為她打著傘。她想幫著剝樹皮、撿樹皮,公社的人不讓她干,要給她跪下來,五鈴兒也在一邊拉她,她就笑笑走到二少爺那邊去。
二少爺跟人拉著一門大鋸,鋸樹段子,很笨,工裝都濕透了。少奶奶用絹子給他擦汗,連耳朵根和下巴底下都擦到。二少爺急著幹活,又難為情,催她走。他說:別過來了,小心碰著你f他的假辮子掛在倉柱上,自己的頭髮很短,不到」一作,亂蓬蓬的,落滿了木頭屑兒。除了臉白,胳膊細,手腳不利索,他的模樣和僱工們區別不大。他像個落了難的公子,有點兒可憐。
少奶奶離開他,坐回原來的地方,又拿著書慢慢看。她兜了那麼一大圈,做這個做那個,看這個看那個,就是不理會吭吭詠詠磨刀的大路。她躲那個狗熊一樣的脊樑遠遠的。她用書擋住自己的臉,可是我料定她擋不住自己的眼睛。我從她竹椅後邊悄悄溜過去的時候,抓到了她的眼神兒。她的眼神兒從書上邊潑出去,罩在洋人的背上。
我沒有證據。
可是我敢打賭。
少奶奶不是討厭男人的人。
她不是蕩婦!
你是色鬼麼?孩子,你夏天在城裡大街上走,除了看女人的裙子你還看什麼?你看她們的腿,看她們腿上讓蚊子叮的大包。不論看什麼,你都沒有錯。只要別趴在地上看女人吐的痰,你就沒問題。
你不是色鬼。
我是。
我趴在地上聞過少奶奶的腳印兒。
你愛信不信。
第十五章
大路發了脾氣。他發脾氣的樣子很怪,不摔東西,不大聲嚷嚷,說話比平時快一點,一下挨一下聳肩膀,還把手裡的雪茄啃鹹菜一樣一小塊一小塊咬掉,直喀到什麼也不剩。開始,誰也不知道他是發了脾氣。大家都以為他是嫌天氣太熱,熱得受不了了呢i機器出了毛病。刨不出片來。大路把木頭用夾子卡緊,讓它跟著皮帶輪一塊兒轉,然後把刀片湊上去。&r;木頭應該變成薄薄的一層,分五條向外卷,可是卷出來的不是五條,而是數不清的碎片,也不薄,有的木疤飛起來,打得房梁往下掉灰。試了許多次也不行口大路把機器停了,嘴唇直哆嗦。_二少爺走過去跟他咕嚕話,像平常那樣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大路咬一口雪茄仰著臉吐出去,吐了足有兩丈。不一會兒又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