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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潤玉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懼。他怕的不是殺人,也不是被殺。
最可怕的是,一場場大大小小的戰役,根本沒有盡頭。永遠殺不完的敵人,永遠燒不乾淨的屍體,永遠吃不飽的饑民……
他不要當什麼將軍,殺更多的人!效忠朝廷?為什麼要效忠一個他既不熟悉,也不討人喜歡的權利中心!
潤玉脫下軍裝,卸下軍務。
&ldo;王將軍,潤玉下個月想請辭離開。&rdo;
將軍王堅仍低頭看著公文,頭也不抬一下,&ldo;你能逃到哪裡去?&rdo;
&ldo;只要離開這裡,總能找到一個不需要每天操練殺人之術、每月都要揮刀殺人的地方。&rdo;
&ldo;你不是武陵人。&rdo;
&ldo;或許我能找到。&rdo;
將軍緩緩抬起頭來,&ldo;你找不到,因為根本就沒有桃源。不需要申報下個月的批次了,你現在走吧,我就當你上回死了。&rdo;
&ldo;將軍,只是這個月軍隊的後備軍還沒有趕到,正是人手不足的時候,我可以再……&rdo;
&ldo;聽不懂嗎?武功再好有個屁用,你這種人,就不適合當兵!本將軍讓你現在就滾,捲鋪蓋滾吧,一個晚上都不許留!&rdo;將軍說完,將手中的筆往他的身上砸去。
潤玉沒有躲,墨水撒到了他的布衣上。他將筆撿起來,放回了將軍的案上。將軍又將頭埋進了案頭公文里,不再看潤玉一眼。
原來,這就是他共生死一年的同袍。
走吧,沒什麼好留戀的。
[1] 《雁丘詞》元好問
☆、人間其一
原來,這就是他共生死一年的同袍。
潤玉失望,離開將軍營帳後就簡單打包了隨身行李,連夜離開樊城,淪為眾多逃荒者中的一員。
記得那是他離開樊城後的第二個夜晚,一個蟬鳴陣陣的夜晚。蒙將阿束又一次發動奇襲,歷經兩年零六個月,樊城破。
蒙古軍屠城,燒城樓,在城門口吊起了一排守城將士的人頭,向所有還想反抗的人們示威。
潤玉站在遠方的山腰子上,遠眺一片火城。
大火燒到了他的眸子裡,他的視線仿佛都被灼傷,無論看哪裡,看天,看地,都是一片猩紅。
家書鋪子裡公子溫潤的嗓子被喊破,裂成了一片片沙啞的碎瓷。他覺得心中絞痛,幾乎透不過氣來,和以往的痛都不一樣,不是喪母之痛,也不是愛而不得之痛,甚至都不能算是為了好友。
潤玉從死人堆里挑了一把看上去還比較耐用的寶劍,踏著焦土,連夜踏上了回樊城的路。一路上,他看到穿蒙古軍裝的人就揮劍一通亂砍,遇到一個也殺,遇到十個也殺,後來就連路上撞見的逃荒百姓見了他也慌不擇路。
直到再無人可殺,潤玉低頭看到自己的衣服上沾滿血腥,說來也奇怪,唯獨那天將軍把筆砸到他身上留下的墨痕處,沒有沾到血跡。
他恍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從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到相信卻又不願相信,到最後終於確定無疑。他捏著那一處布料,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本是會死在樊城的。可他卻活了下來。
嘈雜的夜裡,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緊接著,山上倖存的百姓就喊:&ldo;郭大俠來了!黃幫主來了!&rdo;
潤玉跑到所有人前面,一眼看到了為首那名身材英武的中年男子,騎著一頭棗紅色的汗血寶馬,身上佩一把長劍,馬上掛一把大弓。而他的身邊是一位巾幗婦人,布衣荊釵不掩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