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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筵端著酒杯搖頭, 「還真沒查那麼仔細,後來爺爺既然都退休也病故了,怎麼不回南京來呢?」
蘇闌雙目微瞠地看向他, 「好一個何不食肉糜的貴公子!我家哪來的錢呀, 回南京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你給批救濟金嗎?」
沈筵被她罵笑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這文化人兒一旦刻薄起來,確實是比旁人要厲害三分。」
沈筵隨口問道:「那你爸爸他呢?也不想著回來。」
蘇闌有一剎那的低默, 捏著刀叉的手頓了頓。
「他早就回來了, 睡在河底下呢。」
她望著窗外秦淮河的方向, 聲音不自覺地摻上了哽咽。
沈筵立刻明白了,一下子緊張起來,「當我沒有」
蘇闌強自笑了一下,眼眶裡波光嶙峋的,語氣很淡,「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爸就跳了秦淮河自殺了,這件事兒上過報紙。」
這倒是沒聽市委的人說。
沈筵喝下杯酒,「我不該提,自罰一杯。」
蘇闌再道:「在我爸還年輕的時候,他是個很有詩情的人,家裡現在還掛著他寫的詞作的畫,當然是在沒患病前,後來他連人都分不清了。」
沈筵皺了皺眉,「什麼病?」
「間隙性精神分裂症。」
「我爺爺那人自恃身份,不許他娶一個下放時認識的鄉村女教師,柏阿姨被迫嫁去廣西,我爸人也變得神經了,我爺爺就趕著為他做主娶了我媽媽過門。」
沈筵几乎能猜到結尾,「他們過得不幸福是嗎?」
「他們有過兩年好日子的,只是天不作美,偏要讓我爸去廣西出差,他得知初戀情人在婚後第一年,就被丈夫折磨死了的消息以後,整個人就不太撐得住了,回來後沒多久,就開始瘋瘋癲癲起來。每天坐那兒就抽自己耳光,一張臉都紫腫了,憑誰過去勸都要挨頓毒打。」
蘇闌很平靜地敘述著,那樣子真像在講報紙上的新聞,仿佛和她半點都無關。
沈筵輕聲問她,「那為什麼要跳秦淮河自殺?」
「因為他和柏阿姨同看的第一齣戲叫《胭脂井》,講的是陳後主和張麗華悽美的愛情故事,宋人張耒曾寫下《懷金陵三首》,其二便是,『璧月瓊枝不復論,秦淮半已掠荒榛。清溪天水相澄映,便是臨春閣上魂』,和《胭脂井》說的正是同一個故事。」
沈筵聽得十分著迷,她念詩的時候很好聽,中國五千年浩浩湯湯的語境經了她的口說出來,有種別樣的般般入畫,他愛極了這時的她。
蘇闌強穩了穩心神,手裡攥著杯子,一字一句說的很慢:「我爸在死之前清醒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會送我上學,帶我去遊樂場,餘下的時間就不停地寫這首懷金陵。」
「再然後呢?」
「他縱身躍進秦淮河,真成了臨春閣中魂。」
沈筵察覺到有淚滴在他的手背上,蘇闌上挑著的眼尾瑩瑩泛紅,冷寂的目光中有錦繡燒灰的愴然,「我始終都想不明白,他怎麼能這麼狠心丟下年幼的女兒,去追求他所謂的愛,真的我一點都不怪我媽媽討厭我,她是應該厭恨我的,我家把她好好一個姑娘騙得嫁進來,叫人守一輩子活寡。」
沈筵伸出指背為她擦著淚,「要知道人有的時候,就是會走進死胡同一樣的迷局裡出不來,你爸爸是情關難過。」
蘇闌淚眼婆娑地問,「情這回事,真有那麼難嗎?真的有嗎?」
沈筵什麼都沒說,只是虔誠又心疼地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輕吻著她的發梢。
在她離開很久以後,沈筵每一回因公務到南京來,他站在遊人如織的秦淮河畔,總會想起這個片段,他們有過無數次的肌膚之親,卻都不如這趟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