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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一時沒話講,49 路巨龍公交車,又過去一輛。潘逸年笑說,這附近中小學校,做早操或上體育課,儕在人民廣場上。我早年住在福州路會樂里,上的是儲能中學,別的學校體育課跑操場,我們跑人民大道。玉寶笑說,還有這種事體。潘逸年說,林小姐看路燈,有啥發現。玉寶說,看到了,古時宮燈造型,每個綁著大喇叭。潘逸年說,區里組織長跑比賽,在人民大道舉行,兩隻燈柱子,間距五十米,千米長跑這樣計算出來。玉寶說,長度不夠吧。潘逸年說,從溜冰場始發足夠了。
忽然遠方一聲巨響,轟隆隆響徹大地,倆人望過去,潘逸年指著說,在建電信大樓。玉寶說,要建的很高吧。潘逸年說,嗯,不過會安裝電梯。又笑說,當初剛挖地基時,我也在現場,挖出不少金銀器和古錢幣。玉寶抿唇說,我們早認得就好了。潘逸年不響,目光意味深長。
玉寶面孔發紅說,我開玩笑。潘逸年說,這些要上交國家的。抬腕看看手錶,站起身說,一起吃早點去。玉寶曉得潘逸年誤會了,想想隨便罷。跟隨其身旁,一路無話,直走到重慶北路老大沽路口,有個簡易矮棚搭的房子,潘逸年熟門熟路走進去,笑著叫老闆蹺腳,老闆拍手說,稀客,長久不來了。也看到身後的玉寶,笑說,啥辰光討了新婦。潘逸年說,不是,朋友。玉寶笑了笑。
潘逸年說,兩客生煎。對玉寶說,歡喜吃百葉包粉絲湯,還是鮮肉小餛飩。老闆玩笑說,開洋蔥油拌麵也不錯,我送蛋皮湯。潘逸年說,我點過生煎了。玉寶說,我吃百葉包粉絲湯吧。潘逸年說,兩碗百葉包粉絲湯。尋到靠窗位置坐定,也沒旁的閒人,電風扇在頭頂呼呼響,一隻蒼蠅嗡得飛走了。
玉寶先說,不耽誤彼此辰光,我先講講自己情況。我 1956 年生,1972 年離滬援疆,今年返城。家住同福里弄堂,房子面積三十平方,蹲五口人。姆媽,阿姐姐夫外甥女三人,還有我。我排行老二,三妹也嫁人了,原本還有個小阿弟,十年前病故,我父親的事體潘逸年打斷說,我略知一二,不用複述了。玉寶最怕提及這段,鬆口氣說,謝謝。我阿姐是棉紡廠擋車工、姐夫開計程車,外甥女讀小學;三妹夫開公交車,三妹是賣票員。我在巨鹿路菜場上班,每月工資廿五塊。這便是我所有情況,潘先生有啥想問的,也可以問。
潘逸年說,林小姐很坦誠。玉寶說,潘先生也講講吧。潘逸年微笑說,我這個人,不太會總結自己,但林小姐講過了,我應當禮尚往來。老闆端來生煎、百葉包粉絲湯,走後,潘逸年說,我父親是部隊軍官,去世早,家中有姆媽和兄弟四人,我是老大,比林小姐年長七歲。老二老三是雙胞胎,老四眼睛有疾,得玉寶阿弟捐獻的角膜,而恢復光明,我表示感謝。玉寶沒響。潘逸年說,十年前,家逢變故,舉債上萬,難以度日。一家人不得不做最壞打算,我恰逢大學畢業,聽說香港掙錢容易些,只身前往。老二老三上山下鄉,姆媽在街道工廠做工,帶著四弟生活。
玉寶說,是怎樣的變故,需舉債上萬呢。潘逸年說,林小姐難道不知曉。玉寶說,我哪裡知曉,十年前,也就是 72 年,我已離開上海,去往大西北。潘逸年早做有嘲叱準備,抬眼,卻對上一張雪白感傷的面孔,頓時不想提了,挾起一隻生煎慢慢吃著,片刻後說,我家現在住復興坊,房子面積,有些大。玉寶沒響,薛金花說過,確實有些大。
潘逸年說,二弟 77 年參加高考,大學畢業後,分配進財務局工作。三弟在江西還未回,四弟大學在讀。至於我,做完手頭的項目,就要待業在家了。
玉寶先聽著,還在感嘆,彼此雲泥之別的差距,聽到最後一句話後,反倒愣住,不由說,為啥呢。潘逸年說,不為啥,就是不想做了。玉寶囁嚅說,不工作,就沒有收入,要如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