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頁(第1/2 页)
宋潛機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冼劍塵的手很涼,比雪原的千年寒冰更冷。
忽然間死海的銀鯨、紫雲觀的紫煙、白龍江的烈火、還有許多紛亂的彩色碎片,一齊從他眼前掠過。
他們一路上搶奪靠枕、搶茶喝、搶劍用,互相嫌棄,互相試探,最後講著西天取經的故事,高歌猛進闖入雪原。
冼劍塵問:「等你幹什麼,三個人湊一局飛升棋啊?看誰先飛升?」
「都這時候了,你就不能說點人話嗎?」宋潛機深吸一口氣,表情還維持著鎮定,「沒事、沒事,我還有不死泉。」
他一邊說服自己,一邊從紫府召出淨瓶,卻被冼劍塵握住手:「你的不死泉對我可沒用。你看這柄劍,它就是我的本命劍。我被自己的本命劍而傷,早已無藥可救。兩百年前,我就該死了。」
宋潛機低喝:「閉嘴,跟我運氣調息!」
冼劍塵低低地笑起來,牽動傷口,大口嘔血:「別動,我有話跟你說。」
宋潛機不敢再動:「好,你說。」
「我原名叫冼塵,中間的『劍』字是我練劍後自己加的。我弟弟叫冼芥。兩兄弟,命如塵芥,好名字吧。哦,我弟弟就是你剛才看見的那個。你別怪我為什麼不肯信人,我實在被他騙過太多次。」
他的目光掠過宋潛機,好像落在滾滾光陰長河的來處,回到塵封多年的記憶中:
「幼時我們兩兄弟相依為命,日子不好也不算太壞,遇到來村里落腳的散修,跟著學了幾手法術,就不甘平凡,想學別人修仙求道了。我倆一路漂泊,跑上華微宗,那長老說他沒天賦,只能進外門。我就藏起靈根,陪他進外門。我看典籍也能自學,學會了就去教他。但他靈根孱弱又爭強好勝,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受欺負。」
宋潛機滿口苦澀,華微宗外門從前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隱藏靈根的事情暴露之後,許多長老想收我為徒,為此爭來搶去。我提出一個條件,誰願意將我弟弟一併收進內門,我就拜誰為師。誰知這件事,卻引起其他弟子嫉妒,而後引發許多誤會,令他終與我反目成仇,逃出華微宗。」
「華微宗要以叛宗之罪追殺他,我自然不樂意,索性也離開宗門,做了自在散修,四處尋找他的下落。我一路順風順水,奇遇不斷,多年後以散修之身闖出一番天地。這段,怎麼說起來跟你有點像?」
冼劍塵咂咂嘴。宋潛機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笑,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我有千渠,誰像你一樣四海飄零。」
「有千渠就了不起哦?」冼劍塵輕哼一聲,「還是繼續說我們兄弟的事吧。他逃去西海鑽研邪魔外道的功法,邪功大成之時,恰好趕上我遊歷西海。他吸人功力時撞見我,被我用新得的『覆水劍』打成廢人,強行散去一身功力。對,就是你身邊這柄劍,想來你已經知道,這劍脾氣很怪,想讓別人見血,就要先付出自己的血……我將他押去紅葉寺鎮魔塔,日日念經洗刷戾氣,誰知才過了一百年,他便修成正果,從罪徒成了人人尊敬的講經大師。他破寺而出,設宴華微宗,請我和妻子前去赴會。」
「當時我已是天下最年輕的化神境,深覺高處不勝寒,又正值新婚燕爾,便生出退隱之心。我與夫人約定待這次宴會結束,便攜手退出修真界,從此不問世事。」
冼劍塵說到此處,聲音漸漸低沉。
宋潛機默不作聲地聽著,眼前閃過一幕幕刀光劍影。
年少輕狂的劍神與他新婚不久的妻子、笑裡藏刀的東道主、各懷鬼胎的賓客,「改邪歸正」的弟弟、宴無好宴。
難以想像冼劍塵抱著怎樣的心情赴約,酒桌上觥籌交錯賓主盡歡,弟弟甚至與他的妻子講自己曾經犯下大錯,多虧兄長給他悔過自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