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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快打过来了,这些日子消息传得厉害,家家户户都开始人心惶惶。
陪嫁用的满堂家具,现做自然是来不及,且匆匆忙忙赶出来的东西未见得就好。心碧将家里的旧用物拣那上好的配齐了一堂,该漆的漆,该油的油,该上光的上光。从带镜子的铜床,到花梨木的橱柜,到沙发、茶几、凉榻、摇椅、澡盆、脚桶、马桶,直到修剪指甲时用来搁脚的小凳子,应有尽有,摆满了专门腾出来的一间大房子。
润玉见娘为她忙得没有直腰的工夫,心里舍不得,劝娘说:“爹不在了,我们家剩下孤儿寡母的,不必弄得太过奢华,别人不会忍心挑我们的礼。”
心碧郑重说:“你爹不在了,董家的事情才要办得加倍风光,别让人看着董家没人。爹若是还在,倒又未必这么大张旗鼓了。你嫁的是冒家,不是什么寻常小户,我舍不得让你嫁过去遭人白眼。”
润玉哭笑不得:“哎哟,娘!之贤是大学生,最不在乎这些封建老礼了。”
心碧驳道:“之贤不在乎,冒家别的人也不在乎?说这些嫩嫩的孩子话!就说你那个婆婆,仗着识几个字,眼睛里何时瞧得起我们了?我这回偏不让她说得出一句闲话!”
润玉嘴里不敢再说什么,心里总觉得娘这人要强得过分,对之贤的母亲独妍成见又太深。
家里现成的开着绸缎店,罗帐锦围、被褥枕套这些东西自然不用发愁,少的只是润玉的四季衣服,房间里的精巧摆设,时新首饰,胭脂口红头发油之类。心碧和润玉都是见过世面的,海阳城里的东西不大看得入眼,商量着要去一趟上海。好不容易等心碧将家中一应杂事作了交待,腾出身来上路,却从通州就打了回转。原因是上海已经进不去了,日本人和守上海的十九路军打得红了眼,双方僵着都不肯退让,说是子弹嘘嘘的白日黑夜在人头上飞,轮船公司的工人们谁肯不要命地把船往上海开?
母女俩在通州城里逛了两天,胡乱买了些东西作数。通州毕竟离上海又近了一些,上海刮大风,通州就下毛毛雨,历来都是如此。所以通州的市面上混乱一片,流言满天飞扬,买油盐草纸储存备用的,拿了大把现钱要换金条的,匆匆忙忙嫁女儿的,还有打沟挖洞准备躲炮弹的,真正是无奇不有。
心碧虽不轻易为流言所动,毕竟惦记海阳家中老老小小。润玉则提心吊胆,为人在上海的之贤担着好一份心思,怕他运气不好被流弹所伤,又怕他糊里糊涂跑到作战阵地上去慰问什么的,弄不好送了自己的命。母女俩都无心在通州久待,连常卓吾那儿都没有来得及去,慌慌张张就回了海阳。
进了城门,才仿佛进了一块清静之地。海阳到底是小城,居民中安居乐业者多,留心政治者少,对时事变化不那么敏感,子弹没有打到头顶上之前,照旧穿衣吃饭。
意外的是之贤竟回来了。通州不好走,他从上海坐汽车到常州,从常州再坐船过来。原来润玉这里惦记他,他反过来在上海惦记润玉,竟冒险有此一闯。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合家团聚,接下来紧锣密鼓地操办婚事。
第三章
喜日前两天,嫁妆先发到冒家。
海阳人送嫁妆论“抬”。大件家具,用红带子捆了,两人一抬。小件的铜锡瓷器、化妆品、被褥衣物,用一米见长的红木盒子装了,也是两人抬着。润玉的嫁妆数数是整一百抬,这是心碧倾其所有为她操办的。这之前四婶婶心语看着心碧花钱如流水的架势,不免替她担了一份心,拐弯抹角说:“你把力气都使尽了,底下几个小的怎么办?”心碧脸上竟很坦然,回答说:“今日说今日的事,明日说明日的事。我有的时候不能装没有,没有的时候也不能装有。谁摊上家里什么样的家境,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心语细细品味,不能不承认心碧这话说得非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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