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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胜微仰了头,略显木然地闭着眼睛,仿佛避免看到佐久间的那根手指和那种眼神。
汽车突突地发动起来,嘟地一声开走了,扬起的灰尘立刻四散,把烟五没头没脸地遮盖其中。烟玉索性用双手捂住了面孔,以免别人窥见到她此刻的失态。
明月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烟玉垂下双手,木然地想。为什么一次次地在佐久间的身边看见他?他跟佐久间之间发生过什么?难道明月胜有把柄抓在佐久间的手上?佐久间毒打他了?折磨他了?凌辱他了?
十八岁的烟玉还太年轻,她无论如何不能理解两个男人之间会发生的一切,她只是替明月胜难过,为他每次从佐久间那里出来时的艰难步态。她因怜悯而发生同情,因同情而滋生爱恋。她为他的每一声叹息而震颤,又为他的每一个眼神所倾倒。她痴迷地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只因为这是她潜藏的快乐,她的身心都被这种快乐胀满了,胀疼了,胀得要爆裂了!
第二天,烟玉决心再访明月胜。
剧院后台的看门人还是上次的那个,看到烟玉,慌慌张张出来拦住她,问她是不是来找明先生?烟玉说是。看门人摊着双手,口气中带了歉疚,说是明先生吩咐了,有客来访一律不见。烟玉一摆脸,拿出记者证给他看,说明她是在执行公务。看门人更有点诚惶诚恐,解释说先生吩咐尤其不见记者。这一来烟玉便有点生气,仗着自己是年轻女孩子,似笑非笑地把看门人往旁边一晾,扬了脑袋就往里走。看门人无可奈何,也就眼睁睁地放她去了。
烟玉先上阁楼,走到明月胜的那间房门口,抬手敲门。没有人答应。烟玉试着去推那门,一推竟开了。她的心猛跳起来,稍停一停,壮了胆子走进门去。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飘浮着烟玉所熟悉了的那种温软、柔曼和热烘烘的人体的气息。门后一排挂钩,挂着明月胜的几件戏服,有一两件是烟五看见他在台上扮戏时穿过的,另外几件没看见过,想来是为了别一些角色所准备。床前有一张破旧的梳妆台,镶在台上的镜子擦得雪亮,可见它的利用率颇高。烟玉下意识地站到镜前,她看见自己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双颊,和两片半开半合、显然有点不知所措的嘴唇。她忍不住地从挂钩上摘下一件戏服,对了镜子想要穿在自己身上,才套上一只袖子,忽地闻到衣领上男人特有的脑油味,不禁心中一凛,把衣服又脱下,抱在手里,鼻子凑上去细细地闻。她心跳得很快,镜子中的双眸溢满幸福,是那种任由自己想像的快乐。
她把衣服重新挂好,带上门出来。楼道里静悄悄的,她不知道该找谁打听明月胜的去向,便顺着戏子们平素上下场走的一条通道,糊里糊涂走到了戏台上。
她蓦然愣住:原来明月胜就在这里!他独自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剧场,在琢磨演练着一出新戏。烟玉立即隐入幕布后面,大气不敢再出一声。
烟玉很快看出来了,明月胜演练的新戏是《十八相送》。明月胜扮的是祝英台,此时他正使出浑身解数,百般地提醒。暗示、挑逗愚钝的梁山伯。他自演自唱,幽幽咽咽又风情万种。暗淡不清的舞台光线中,他的身形如影如魅,如水如波,把幕布后的烟玉看得目瞪口呆。长到这么大,烟玉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看一个男性青衣旦的投入表演,未加装扮的面孔和他此时羞答答的眼神、脆嫩圆润的嗓音、飘逸袅娜的身段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使烟玉的灵魂为之震撼。等明月胜一曲唱完,烟玉已经忘记了她置身何处,忍不住地为他拍手鼓掌。
明月胜在戏台上站住不动了。片刻,他缓慢地回过身来,目光冰冷地望住烟玉。
“对不起,没有得到你的允许……”烟玉手忙脚乱地拿出采访本。
明月胜忽然扬头喊了一声:“老王!”
被喊的看门人应声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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