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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雙眉之間隱約一緊，旋即神氣如常，又道：&ldo;你說你是桓嘉，朕來問你，你有何憑證？&rdo;那人笑道：&ldo;桓嘉歷經巨變，九死一生。如今身無長物，要說憑證，只有項上人頭、手上的傷和皇上你做得我的憑證。&rdo;只見他突然將身一錯，語聲未竟，便已到了皇帝身側。右手衣袖不知何時已經捋起來，露出腕上肌膚，竟有兩排清晰的牙印。

不料皇帝竟瞧也不瞧，臉色淡淡的道：&ldo;朕與桓嘉那一架，當年宮裡無人不知。朕咬傷了他的手臂，他摔斷了朕的胳膊。桓瑋庚夜上奏帖謝罪，連朝堂上的大臣們都震動了。你們一心假冒，自然下得些苦功，打聽出來並非難事，哪裡算得什麼憑證。&rdo;那人緩緩收回手臂，嘴角一撇似笑非笑的道：&ldo;皇上果然大智慧真聖明，可見皇太后教導有方。說到底，你是怕我用苦肉計誆你。不過可惜了，就算你是認賊作父的陸文龍，我卻也不願做那苦人兒，白白自斷一臂。&rdo;

他話中句句帶著毒刺，饒是皇帝涵養再好，此時也不禁怒形於色：&ldo;住口！朕對你如此禮遇，你卻越發桀驁不敬。你以為朕當真不敢殺了你麼！&rdo;那人道：&ldo;你是皇帝，天下人生殺予奪，更何況我一介賤民。你若不怕泯滅人倫抱憾終生，現在就可以殺了我。&rdo;

皇帝聞言倒笑了，回身往迎枕上一靠，又道：&ldo;也罷，你是不是桓嘉，朕總有法子查清楚，如今此事暫且放在一旁。你只說說朕如何會泯滅人倫，又為什麼要抱憾終生？&rdo;

那人卻並不答話，只低頭自胸間掏出一物，順手扔在皇帝腳旁的榻墊上。

皇帝冷冷瞥他一眼，微轉過頭往榻上一瞧，見是一個青緞錦邊斗紋的荷包。皇帝面上一愣，遲疑了一下伸出手去，自腳旁拾起荷包，舉在眼前仔細端詳。只見荷包正中繡著一隻金色的麒麟。那麒麟調皮的歪著頭，吐出一掛火苗，憨態可掬栩栩如生。下面是翻滾的cháo雲紋，銀色絲線針針細繡，銀波閃閃，只是中間雜著數個黑點，仿佛是沾染了墨色。荷包上有幾處掛虛了線，搭扣也遺失了一半，分明是經年的舊物。皇帝心中轟轟作響，不由緊緊捏住。荷包里硬硬的，有一件東西硌著手心，皇帝額上、背心一陣陣發cháo，只是不敢相信。又發了會怔，方想起來問：&ldo;你從何處得到這個？&rdo;

三十九章 瑞獸懸孤影

立了夏，天氣漸漸晝長夜短，還沒有交卯時，東邊天上已經浮出淺淺的魚肚白。周勇貴站在東暖閣外面，只覺得窗外一團昏麻麻的顏色，說不出是亮還是暗。他已經一夜沒有合眼，此時乏困到了極處仍強打精神在門邊侍候。

暖閣里依舊燃著通臂的巨燭，黃紅色的光箭四she，刺得人不能直視。皇帝正一個人坐在榻上閉目養神。身旁的榻凳上，胡亂排著茶盞、香袋、扇套等物。那一把湘竹柄的摺扇，早從扇套里拿了出來，泥金的扇面半開半合，扇尾綴著一個琉璃麒麟獸，碧沁沁的，仿佛是青綠色的冰晶，玲瓏剔透，與握在皇帝手中的那個一模一樣。

皇帝臉上滿是倦容。

他七歲即以皇二子身份承繼大統，升儲御極。雖貴為天子，卻已經父母雙亡。他料想自己命中必多變數，是以偽作頑劣韜光隱晦。可時至今日，他一步一步奪政、鋤jian、平叛，自己素日所謀、所慮、所憂之事，竟皆遂懷而定。天下歸心，四海宴平，論其時，他只不過堪堪十九歲。這世上，恐怕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阻攔住他‐‐至少他是這樣想的。然而只這一夜，這一夜之間的翻轉，便足以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迷惑、混亂，無所適從。

麒麟獸仍在手中，他無意識的摩挲盤把，竟好似聽到有人在輕喚：&ldo;麟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