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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啊。」顧來就著他剛和奶奶吵完架,還滿臉不爽的表情說。
范洛點頭,給出一個勉強禮貌的「嗯」字,之後繼續往前走。「熟人」這一刻比生疏的人還尷尬,他在范洛身後「餵」了一聲:「高沉要離開北京了,就今天。」
范洛在地板上延伸出去的步子,停頓下來。破絮一般的,寬大的條紋病服下,一個瘦白年輕,卻又很像在迅速衰老死去的背影。
「去哪啊。」
「聽說瑞士有更好的醫療機構,他要帶他老爸去瑞士,應該以後都會在那裡生活。他們一家去。」
「他老婆也會去嗎?」
「當然了,他老婆不也是他的家人?」
那個年輕與衰老併合的身影,在灰色的天空下停止了很久,之後,徐緩遲鈍,搖搖晃晃的,滴著手背上的血走去很遠,直到消失。
灰色的天盪來幾朵烏雲,影子留在地板上。每一步都是一朵烏雲,一片灰影。
范洛手上的重量忽然空了,低頭去看,發現提著的粥,掉在地板上,稀稀拉拉倒了一地的白。
范洛站在湖泊前,安靜地看起湖泊。看得久了,它也有海的影子。
幾年前和高沉一起去的那家音像店,前天范洛想獨自去一次,發現它已經要永久歇業,那天是最後一天營業。
留在大門上的貼紙不是生冷的白紙黑字,不是「本店轉讓」。而是一張彩鉛畫出來的沙灘海岸,兩行藍色的圓字。
人生就是無數次相遇,無數次重逢,與無數次分離所堆疊而成的。
他的人生從相遇,堆疊到重逢,堆疊到分離。這是人生給他的選擇。
但是他任性,並且執妄地想。
或者。
或者他可以自己選擇。
他可以選擇現在跑出醫院,去追高沉。可是身體還很虛弱,所以也許會一邊跑,一邊摔倒。然後不重視他的護士和醫生,忽然都注意到了他,來把他拉住。他會像瘋掉一樣,顫抖著哭。他會推開所有人,他會一直跑,一直追,哪怕胃疼得再厲害。
那麼,找到那個人之後,就抓住那個人的手跟他說:「高沉哥,你不要把我丟下。當年跑走是我的錯,那天對你老婆發火是我的錯,對你發火也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再把我丟下。」
他會一遍遍地說:你不要再把我丟下。
但是他沒有動。他在湖泊前定成了一個不起眼的點,護士和醫生都在忙自己的事,病人忙著生這場沒盡頭的病。粥水流到他的腳邊。烏雲短短時間內已經鋪成天蓋,灰影把他裹住。
然而他的周圍,是沒有止境的空白。他在空白里沉默。
抵達瑞士後,高沉和柳佳扶著父親走下私人飛機。約好的司機在機場外等候。
高父近來恢復得不錯,雖然有半邊身體還是硬邦邦的,可是另一半身體已經能活動自如。
剛重新能夠走路,就一定要走,不厭其煩地走,讓他坐輪椅也不肯。
高母在後頭緊跟慢跟,邊笑邊說:「你慢點兒!」
高父仍是大步地往前邁去,甚至不要高沉和柳佳來扶。
出了機場,高沉把父親和母親扶上車。父親要坐在副駕駛座看風景,柳佳和高沉便跟母親坐在后座。
要去住的房子離機場很遠,途中父母都睡著了,柳佳和高沉還在看窗外的風景。
柳佳覺得瑞士好美,遠遠就能看到躲在雲霧裡的雪山,下面又是一片茵茵綠草,黃色的小花。生命在這裡,仿佛能變得更有意義。
「我們以後在這裡,一定會過得很幸福。」柳佳小聲地用英文跟高沉說。高沉微微地笑。
進入市區,風景就熱鬧起來了。高沉的目光從水果店,移到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