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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吉魯把學校當作金錢轉換的平台,這引起古阿霞注意,說明他關心復校的後續發展。古阿霞說,她有幾次打電話給帕吉魯,打了每個點,就是找不到,「我十天前到山下,打電話給省府教育廳,他們說原則上同意在山上設立分校,這是好消息,」古阿霞繼續說,「不過,教育廳人員說,設分校要學生人滿三十人才符合規定,才能借調老師上山來上課,人數不足只能辦私立小學,得花很多錢請老師,當然不行。山上學生目前只有二十七人,缺三個人湊滿就行了。」
「要我加入?」
「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要問你這件事,你回學校吧!」
帕吉魯想了一下,非常平靜地點頭。
「我不是真的要湊人頭,我要你回學校讀書,把書讀完。」
帕吉魯連忙搖頭。他沒拿到小學文憑,當年偏遠山區沒有「啟智班」供他讀書,在文老師轉校後他又恢復逃課,最終沒畢業。現在他三十郎當了,哪能整天坐教室孵蛋,為了回答螞蟻有幾隻腳,跟著小孩興奮地搶著舉手,露出胳肢窩的黑腋毛,而且肚臍也露出桌子的窘狀。
過了幾秒,帕吉魯回答:「螞蟻有(幾隻)腳很無聊。」
面對天外飛來一筆,古阿霞愣了一下,「只有那些喝醉的伐木工才會這樣問,還是你在考我?」
「反正不會去。」
古阿霞不勉強他回到學校,因為學校不能教他什麼了。她這次上山的目的是找趙坤,他是二十郎當的壯漢子,小學文憑沒拿過,找他充人頭。她對趙坤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天他跟一群人帶了一隻會吃電的豬修理了教育官員。帕吉魯對趙坤沒印象,林場人多,生的熟的,他都不理人,大家對他背木箱比較有印象,背地裡用閩南語說是「扛板仔」4 。
果不其然,他們在伐木區前進,邊走邊聊,很容易成為焦點。雖然只是短暫的幾秒,但古阿霞有芥蒂,自覺那些眼光聚焦在她身上,看穿她是叼著電報的報凶烏鴉,即使沒有呱呱叫,但整身較黑的皮膚就是印堂發黑的象徵。她把自己的不安告訴帕吉魯。
「臭美。」帕吉魯笑了,說,「他們是看我,全摩里沙卡扛著自己棺材走路的,是我。」
「真的嗎?」古阿霞睜大眼,「我以為大家都習慣你這怪胎了,你在林場走來走去,都至少應該看慣你了。」
「我很少來林場。」
「你很少在山莊,如果不在林場,那你到底躲去哪?」
「慢慢走,有時去種樹,有時去看樹,有時跟樹說話。」
「那你今天來幹嗎?」
「跟那棵樹說話。」
第五座山頭旁,矗立一棵剽悍巨樹,散落一旁的工人渺小如芥粟。她得花二十分鐘的腳程才會走到大樹旁,沿途經過作業區,一根根3噸重的原木咻咻地拖過頭頂,兩架台灣機械公司製造的5噸柴油引擎運轉聲蓋過一切。照帕吉魯指示,古阿霞找到了頭綁毛巾、負責監工的「苦力頭」,托他把電報轉給下屬,免除直接送電報的壓力。再走上五分鐘,她看到那棵巨樹,非常大,非常美麗,是為了榮顯上帝而立在這裡的。
「幫它取個名字,我們要跟它做朋友。」
「q 毛仔。」這是古阿霞小時候的綽號,也是她看到巨樹的反應。
「換一個吧!」
古阿霞搖頭,說:「就是 q 毛仔。」
帕吉魯卸下大木箱,說這生長在每塊林班地最高齡的大樹稱為「伯公樹」。伯公樹是客家話,指的是土地公樹,是他的客籍外祖父,也是師傅對巨木的敬稱,一如每個村莊最長壽的大樹總會庇蔭著底下的土地公廟與村民。帕吉魯牽起古阿霞的手,合抱巨木,慢慢說:「敬愛的伯公樹,我是帕吉魯,她是法莉妲絲,從這時起,我們成為你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