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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阿霞伸手捏了王大崇的耳垂,揣測要怎樣瞎掰一段話,給他一些安慰。
「爸爸說了些什麼?」
「他沒有說,真的。」古阿霞誠實以告,說錯了傷害更深。
「你沒有騙我。他才不跟你說話,因為爸爸真的越來越少跟我說話了。」
「爸爸最近跟你說了什麼話?」
「我也快忘了,好像是:他養了一隻小鳥什麼的。」
「我可以用筆幫你記下來,你就永遠不會忘了。」古阿霞拿出一本空白練習簿,放在膝蓋上,就著暈暈炫炫的火光寫,字難免有點歪,把王大崇的爸爸心情記錄下來。她說,她還會上山,幫他記錄爸爸的話。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下山到學校來,那有老師會教他一些字,這樣就能靠自己寫下來了。最後她放了幾本從文老師棺材那拿來的破爛兒童雜誌《東方少年》與《學友》,留給他看圖文最多的漫畫章節。
這時,古阿霞起身去接第九通電話。電話那頭,有五個孩子用邊哭邊告狀的方式說,朱大媽流血很多,快死了。古阿霞掛上電話,走出屋外,霧浪一陣陣潑來,她的臉頰很快凝結小水珠,再走快點可以趕上要下山的末班森鐵。
朱大媽是古阿霞復校的老班底,是條豬。這條馬海賣給她的母豬,讓她贏得第一筆錢,也讓她從來訪的老奶奶身上學到一課。學校完成後,學生們敬稱它為豬媽媽,又嫌以豬稱呼有鄙視之意,改稱朱大媽。朱大媽年事已高,不太適合生豬寶寶了,古阿霞乾脆免了它的生育工作。
學生們將校舍南方的舊教室改建成朱大媽的家。朱家布置得溫馨,天花板垂下七彩紙片綴飾的玻璃風鈴,窗戶貼上紙花,門楣貼了橫批「諸事大吉」。朱大媽卻對美麗的裝潢不太領情,常常溜出家,在校園逛逛。學生們會從家裡帶把青菜梗,給些有的沒的。大家都承認,朱大媽是學校「最沉默的移動笑話」,它甩著一排風吹窗簾似的奶子,只要走到哪,大家都笑。
星期四下午,朱大媽照例在校園逛,黃狗也是,雙方有點煞到。黃狗沒有戴上嘴套,撲咬朱大媽的頸子。朱大媽不太掙扎,表情沒有驚嚇。學生嚇壞了,他們拿棍子打黃狗屁股解圍,總算救了朱大媽,十幾個人抓起了它就往菊港山莊衝去,那有唯一的醫生。
馬海被第一個衝進來喊救命的學生嚇著,接著被後頭的場景逗笑了。幾個小男生上身裸裎,把脫下來的卡其服交錯成墊著朱大媽的擔架,抬了過來。朱大媽躺著流血,身上披著無數隻斷袖,被當作受傷的伐木工對待,給予祝福。他們要馬海趕快救治,又吵又鬧又流淚。馬海苦笑,覺得小孩好像在玩扮家家酒,而他不是獸醫。趙旻則打了八通電話叫古阿霞快點回來。
馬海檢查了朱大媽的喉嚨撕裂傷,傷口不大,血卻流不停。他無法處理血流不止的問題,要小學生們輪流壓著傷口,直到血停。
到了晚上七點,坐森鐵的古阿霞回到山村,她很快找到朱大媽的蹤影,順著地上的血跡找下去,她走到了菊港山莊,然後折回到學校的朱家。孩子們都聚在那,臉上儘是悲悽表情,有幾個人看到古阿霞來便在髒兮兮的臉上流下了兩道淚水。他們輪流按壓朱大媽的傷口,換手時,血液又流出來,年事已高的朱大媽很難癒合傷口。
古阿霞蹲下來看了朱大媽。它的眼神清澈,神情安定,似乎就跟往日一樣從容,「它看起來很安詳,應該沒問題。」
「可是血液一直流,」一個孩子說,「有人下山去找山地人的巫婆,她有神奇的藥。」
古阿霞剛剛在山莊聽馬海說,朱大媽只能靠自愈力了,鎮定劑、嗎啡或任何藥品不會用在動物身上,因為不曉得下一刻誰會從門口橫著送進來,而藥剛好被豬搶走了。
「浪胖呢?」古阿霞關心那隻肇事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