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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了?」老人是小帕吉魯的阿公,摩里沙卡的索馬師仔。
「他裝死三天了。」有個孩子大膽說。
「死了,那就辦個喪禮。」
大家愣歪了,看著老人打開那口大箱子,拿出各種對付千齡檜木的古怪工具,另外包括了細軟家當。
校長連忙搖頭說:「不行,這孩子還挺好的,活著。」
「我看他一點都不好。」老人把大箱子清空了,說,「這樣好了,就當小朋友演戲,沒問題的。」
老人安排了喪禮,要學生們從學校附近撿來了楓樹與櫸木的落葉,權充軟墊鋪滿了那口木箱。然後他把那位對自己喪禮都感到好奇的小帕吉魯,從講台下抱進了棺材。「記得,你死了,」老人讓孫子躺下,「不過你偶爾可以偷看自己的喪禮。」
全校輪流抬了大棺材在村子裡踅了一圈,安靜沉默,幾個小朋友認真地流下淚,為這個平日自閉的傢伙哭泣。小帕吉魯從掀開的木箱縫隙偷窺,阿公提醒他既然死了就不能偷看太久,要習慣死亡。最後他們來到了銀杏樹下,放下棺材,在附近挖個又深又大的洞,把木箱埋了。
「這樣他會沒空氣。」文老師大驚。
「夠他待在裡頭一陣子了。」老人盤坐地上,說,「現在,這棵樹就是他的墓碑了。」
黃昏里,喪禮結束了,大家都走了。真正的死亡練習才開始。老人在樹下生起營火,拿出炊具煮晚餐,朝湯鍋里削那根硬得可以鑽木取火的柴魚棒,丟了兩把面,撒了高麗菜乾,邀文老師用餐。小帕吉魯從地底急切地敲著木箱,他也餓了。
「死人不會肚枵1 ,」老人用客語厲聲地說,「原來你還沒死乾淨呀!」
地底又傳來敲木箱的聲音,還傳來細微哭泣。
老人抿了嘴,眼神逡巡校園,給了小帕吉魯一個提早出土的課題,「能聽到100公尺外的楓樹上有什麼,你就復活了。」
文老師被嚇著了,為這種祖孫間的教育方式詫異,她端著面碗不動,靜得能聽到杉林後頭貓頭鷹的嘆息或呼吸。過了不久,文老師希望老人挖出木箱,把小帕吉魯放出來。老人這時脾氣緩和地說,他能懂老師的用心,那箱子不會悶死一個孩子,「有一天他會擁有自己的箱子。」
「這箱子是我的棺材,只會裝死掉的我,絕對不會裝別人。」老人突然得意起來。
「所以他將來會跟你一樣,背著箱子走。」
「這一行叫索馬師仔,」老人吃完面,抽起煙,「電鋸讓這行要打烊了,不過我想沒有人會跟他搶飯碗了。」
「他有自己的箱子?」
「他正在刻,很慢,有一天會做完的。」
文老師想起中國古老的傳統,活人在家裡角落擺個身後的棺材,每日給那口棺材打掃,定期塗上油,圖的就是死後有個心愛的棲身之處。她問老人,背木箱這行業是不是一種修煉?比如行雲僧,修煉自己的意識與體力。
老人說,和尚只會吃齋念佛每天想著跟佛祖談戀愛,對世界沒貢獻,跟索馬師仔差太多了,「我們這行跟殺牛的差不多,雖然這樣講我的師傅會不高興。不過,我殺的是樹,如何殺死一棵美好的樹,又不會動怒到整座森林。如果你能感受每棵樹有感情,它們會哭,會笑,會流淚,會談戀愛,你會知道殺死一棵樹會對其他樹的不安,甚至引起那座山的恐慌。所以,該安安穩穩地『放倒』大樹,這是客家話砍樹的意思,說砍太殘忍,『放倒』有慢慢把樹扶在地上的意思,這是在渡化樹,比一輩子想把木魚敲出蓮花的和尚好太多了。」接下來,老人解開胸扣,秀出肩膀上可以拿刀削下來的厚皮繭,那是背箱子產生的。他說,這口箱子是個「家」,他走過一座座山,遇到颱風、黑熊或森林大火時躲藏到箱子裡,要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