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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州是河西四郡之一,但軍政不如涼州,富庶不如甘州,文化昌明不如沙洲,這裡原是烏孫、月氏、匈奴舊地,漢朝霍去病在此地大敗匈奴,終於將祁連納入中原版圖,風華正茂的翩翩勇將在此地受賞封侯,將漢武帝賜的美酒撒在泉水中與士兵共飲。
大概每一個士兵將領的心裡,都有一座這樣的城,金戈鐵馬,沙場點兵,了卻君王事,而後葡萄美酒夜光杯,萬里覓封侯。
春天記得,當年爹爹走的時候就是如此,他對娘親說,等我功成名就,衣錦還家,長安城裡會有一位春樾將軍,你會成為風光的將軍夫人。
其實衣錦歸鄉者少之又少,更多的白骨埋在無定河,埋在春風不度的玉門關外,沒有人知道,沒有人記得。
肅州城坐落於祁連山腳下,沿路青蔥漸稀,生機遠不如甘州,青黑山石沉甸甸壓在眼底,礫石滿地隨風滾動,一蓬蓬駱駝刺和芨芨草攏成半圓,東一簇西一簇,駱駝從遠處抬起頭來瞥一眼路人,又勤勤懇懇低下頭嚼著草料。再往肅州西面走,慢慢滿眼皆是荒涼的礫漠和沙磧,黃沙遍地,荒野蕭條,走上一日半日才有綠洲清泉,玉門關外新綠不及,刀刃雪亮。
肅州城不大,既不威嚴,也不闊麗,屋舍街道灰撲撲的有些破舊,處處透露著粗獷又乾燥的氣息,城裡縱橫幾條大街一目了然,飲食多半是羊肉湯餅之類,做的粗糙,城裡沽酒鋪子甚多,家家都賣一種漢武御的燒酒,此酒醇香柔和,聽說是漢武賜給霍去病將軍的那杯御酒,此外瓜果甚甜,冰洌的葡萄酒風味最佳,來往多有穿盔帶甲的士兵拉著大桶來買酒,也有醉醺醺的大漢臥倒在路邊酣睡,普天下大概沒有一個地方能像酒泉這般喝酒喝的如此理直氣壯。
春天想了想,讓啞車夫往城西投店去。城西房舍雜亂,污水滿地,是貧民胡人和過路行商停居之所,有專賣出行之物的馱市,例如騾馬駱駝,馱架糧草之類,她曾翻到過舅舅書閣里原屬於外祖的一本藏書,是幾十年一位商人的西行記,說肅州馱市里有種鬼市,善渡沙磧者會收斂沙漠中死人衣服兵器,隨身所帶的銀錢佩飾,或者無主的貨物牲畜,也有做路證的買賣,例如官衙通緝犯人,沒有路引出關的商人,可以由引路人偷偷帶出邊哨關卡去。
第25章 又玉門
她在馱市附近找了家胡店, 啞車夫拉住她,臉上滿是不對之意,咿咿呀呀的指指城東處, 春天多付了車夫車資,點點頭安慰他, 說道:「我知道, 我會小心的。」
店主是高鼻編發的月氏人, 只得夫妻兩人在店中,店小屋破,難得有客上門, 瞧見春天在門外, 早已撣撣桌上灰塵,滿臉堆笑的迎上前:「這位小郎君,裡頭請。」
她跟車夫比劃手勢, 而後跟著店主慢吞吞走近店裡,正近晌午, 店主婦人切下好大塊白水煮羊肉裝盆送來, 一小碟粗鹽,就著羊雜湯而食。
春天吃過這樣的羊肉, 在甘州,李渭領著她和長留仙仙出去採買年貨, 在胡食店裡,李渭用手撕肉, 一層層裹上粗鹽、蔥薤、芫荽遞給她, 她那時還愣了愣,在他滿是油膩的手裡接過羊肉,皺著眉頭用手捧著咬下去, 卻覷見他黑睫遮住眼睛,偷偷揚起嘴角,露出個微不可見的笑容,一時自覺尷尬不已。
如今自己一人,卻要生出一股豪氣沖雲,開懷大啖的骨氣來,難免有些小小的挫氣。
她勉強吃完,又要了間臨街客房,已做好被店主大宰一頓的準備,帳算下來,比別家邸店貴了五十文錢而已,不由得嘆了嘆氣,在這邊陲之地,五十文錢就足夠一人一日吃喝溫飽,多五十文就變成了黑店,在長安,五十文錢賞跑腿的使女都能換個白眼。
這世上,凡百事,欲憑禮義總須財。
店主人收了錢,喜笑顏開,親自送了茶水點心上樓,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