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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這般快,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的寅時。這幾日天上倒是有了陰雲,此時西苑上空雖黑沉沉地不見星光,卻仍然看不出有降雪的跡象。而天明後,大明朝最讓人頭疼的今年年度財務會議照例要在御前召開。齋戒了十五天的嘉靖帝到這時竟還是未能祈下一片雪來。天顏如何面對,與會的內閣五大閣員和司禮監五大秉筆太監這一關先就過不去。一場誰該承擔罪責的御前爭吵很可能立刻引發嚴黨和清流派的短兵相接。而這場短兵相接不知又要牽涉到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除夕的爆竹、元宵的燈火。雪沒下,燈籠照舊要點。宮裡的規矩比民間早一天點燈,這天所有的太監宮女都要在丑時末起床,寅時初點燈。人影幢幢,西苑各處殿宇的屋檐下一盞盞燈籠次第點亮了,漸漸粘連成一片片的紅。遠遠看去,那一片片的紅映襯著天空無邊的黑,一座座巨大的殿宇檐頂就像漂浮在下紅上黑的半空中。
一個太監抱起另一個太監的雙腿在點又一盞燈籠,被抱的太監大約是由於手凍得有些麻木,那火絨擦了幾下仍沒點燃:「鬼老天,又不下雪,還賊冷賊冷的。」抱他的太監一驚:「閉上你的臭嘴。讓人聽見了,今天再不下雪,招打的人里少不了你我。」
點燈的太監終於擦燃了火絨,點亮了這盞燈籠,剛要把紅紗罩套上去,突然,他的手僵住了,眼也僵住了,死死地盯住燈籠的紗罩。
紅紅的燈籠紗罩的左上方赫然粘著一片鵝毛般的雪!
接著又是一片!
接著又是一片!
「雪!」太監的嗓子本來就尖,他這一聲又是扯著喊出來的,立刻便傳遍了大內空蕩蕩的夜空。
無邊的黑空、悄然無跡的雪花在與燈籠紅光交匯時才顯出了紛紛揚揚,一片片白又映著一點點紅!
「下雪了!」幾聲驚喜的尖音在不同的幾處幾乎同時響起。
「誰在叫!」一個嚴厲的聲音立刻使四處又都寂靜了下來。一盞大紅燈籠的偏殿宮檐下,站著馮保,站著幾個他的東廠隨從太監。
馮保一邊伸出一隻手掌接著紛紛飄下的雪花,望著上空,兩眼閃著光:「降祥瑞了,老天終於降祥瑞了!我這就給皇上去報喜,然後去司禮監。你們把剛才瞎叫的幾個人拉到敬事房去。在我報祥瑞之前,有誰敢再吭一聲,立馬打死!」
「是。」那幾個精壯的東廠隨從太監立刻四散奔了開去。
馮保立刻大步向玉熙宮方向奔去。
與此同時,玉熙宮相反方向的司禮監值房裡,被堆滿了寸長銀炭的兩個白雲銅大火盆燒得紅彤彤的,與屋樑上吊下來的幾盞紅燈籠上下輝映,暖紅成一片。可挨著北牆一溜五把黃花梨木圈椅上坐著的五大太監心情既不紅也不暖,一個個都沉默著,跪在腳前的小太監們也都屏著呼吸在給他們脫下暖鞋換上上朝的靴子,站在身後的小太監們在給他們的脖子上輕輕圍上白狐皮圍脖。
突然厚厚的門帘掀進來一陣寒風,一個在外院當值的太監喘著氣興奮得滿臉通紅幾乎是跌撞著闖了進來。
那太監一進屋,就對坐在正中的那個大太監撲通跪了下來:「恭喜老祖宗!恭喜各位祖宗!下雪了,老天爺下瑞雪了!好大的瑞雪!」
幾乎是同時,五大太監同時站了起來。
兩邊的四大太監都是急著想出門看雪的樣子,卻都沒舉步,把目光全望向正中那個太監。
站在正中的便是被外朝稱為內相、內廷稱為老祖宗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目光中掠過的喜色顯出他也十分興奮,但沉著氣,像是有意不急著出去,只是把目光望向門帘,那雙深邃的眼好像透過帘子也能看見屋外的大雪。
「皇上有德呀!」在任何時候,呂芳說出來的話都透著大內十萬總管的身份,「看看去。」說完這兩句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