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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罢,对着镜中那张清艳得近乎逼人的容颜,连阿荼自己都怔了怔。
四年了,还是头一回用这些东西。
做完这些,她神色平静地敛衽起身,而后走到床边,席地跪坐下来。只默然看着床榻上那正沉睡的秦王,半晌也未有动作……不知过了多久,静坐床畔的女子,眸光柔和地看着床榻上沉眠的秦王,轻轻启唇,在寂静的夜半时分,清声唱起了支曲子: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是郑地乡间的小曲,在洧水之畔传唱了几百年,阿荼自记事起,便不知听过多少遍……
一双小夫妻,晨间醒转,女子说鸡已鸣,男子答天未亮,推窗而看,只一片明星灿烂。二人细语商量,今日丈夫去射凫雁,带回给妻子作肴饭。一同饮酒来佐餐,白头偕首久长远。你鼓瑟我把琴弹,岁月静好多美满。
太过熟悉的调子,牵起的尽是孩提时的记忆……阿荼长在鄢陵洧水之畔,记得年年春草青时,水边林泽间时常能见到一个个身姿矫健的少年,负弓携箭,想要为心上人猎一只活雁——那个时候,她与身边所有的小姐妹一般,从不怀疑日后会嫁一个愿为自己射雁的少年,然后守着几分薄田,一条洧水,耕织为生,农闲渔猎……或许,那人会喜欢饮酒,自己可以多饲些柞蚕,缫丝为他换几鉴好酒喝。她不懂琴瑟,却很会唱乡间的山歌小曲,可以把自己幼年时学的一支支唱了与他听,他大约会敲起酒鉴与她相和……
一切,到阿荼十四岁为止。
此时此刻,咸阳宫清池院中,夜阑时分,十九岁的阿荼静静看着眼前床榻上熟睡中的秦王,轻轻地清声唱着这支曲子,过了会儿,她动作小心地缓缓倾下身子靠了过去,隔着一层寝衣把头依在了他胸前,双手轻轻地隔衣拥住,仿佛依偎。
女子清越的声音宛如林间的仓庚鸟,枕在他胸口,微微阖了双眼,神色恬然,柔润地轻声唱“……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反复地唱,盈盈悦耳的声音,柔婉地、清润地、缠情地一句续一句,一遍复一遍……
夜幕将尽,阒黑的天穹间渐渐露出了一丁点儿浅亮的曙色,而后愈来愈亮,终于现出了熹微的晨光。
秦王平旦醒来,在床榻上缓缓睁了眸子,只静静躺了片时,目光已恢复了平日的冷漠犀利。
他似是回忆了下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然后,狭长深邃的眸子蓦地一紧,下一瞬,便落在了在自己床榻畔一身严妆,恭谨地席地跽坐的女子。
——“你这般,是准备好了赴死么?”
清冷冷的声音淡漠无温,带着几分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第9章 秦始皇与郑女(九)
阿荼并无多少意外,但身子仍是不由得微微一颤,眸子里泛起一丝苦笑,垂首默然——她很早便清楚,这人戒心何等之重,性情又是怎样的多疑。
咸阳宫主殿的寝宫,入夜之后,十丈之内不许宫人接近——她曾不止一次听到,有近身侍候的仆婢寺人因此而被仗毙。
何况,昨夜他被恶梦魇了一夜,梦呓里又泄露了那般不堪回想的私隐事……而她腕间的於痕,算得铁证。
他,如何会放过她?
明白这些的时候,阿荼独自在室中静坐了许久,最后,莫名地,心底里竟唯余了几分庆幸……幸好,他是真心喜爱扶苏。
那样懂事聪颖的孩子……只要一直得他的心,大约便能平安顺遂地长大。秦国的大公子,身边自会有人悉心照料,没有衣食之虞、寒暖之患……她的扶苏,日后定会长成一个矫健英武的少年郎罢。
这,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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