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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寶拎起一麻袋往樓上走,鄰居驚聲說,噯,這不是玉寶嘛?啥辰光回來的?玉寶說,哦,趙阿姨,剛剛回來。再多看一眼,心底吃驚,咋老態成這副樣子。
趙阿姨說,蠻好,回來就好,去新疆時還是小姑娘。抬手虛虛比個高度,這樣高,扎兩隻小辮子,如今回來成大姑娘了,結婚了麼?沒呀!男朋友總有!
玉寶笑笑,攥緊麻袋兩隻角,往樓梯上拖,薛金花說,不講了,麵疙瘩要泡發了。趙阿姨意猶未盡說,急啥,再講一歇。玉寶的麻袋裡皆是洋山芋,一顆顆和木樓板層層碰撞,彼此較勁,咕咚咕咚震天介響。有鄰居隔著門,大聲說,打雷啦,不曉輕點!玉寶不語,繼續拖麻袋到四樓,拖進房內,拖到陽台。這才長舒口氣,抬眼平望,密麻竹竿子,搭滿「萬國旗」,到處是聲音,吵相罵聲、刷馬桶聲、自來水聲、嬰孩哭啼聲、無線電唱戲聲,自行車打鈴聲,有男人揚著花腔叫賣,還有壞的棕棚修哇!藤棚修哇!從弄堂頭一直到弄堂尾。
她想起在新疆的時候,關起門來,靜的掉只針在地上能聽到響聲。
空氣潮悶的很,梅雨天要來臨。
玉寶站了會兒,回到屋裡,薛金花坐在桌前,翹只腳吃麵疙瘩,抬眼說,要吃哇?還有的多。玉寶說,不餓,出火車站買了兩塊條頭糕、一塊雙釀團吃,堵在腸胃裡,感覺泥心。薛金花說,吃杯茶壓一壓。玉寶從包里翻出茶杯,尋到熱水瓶倒了半杯,太燙,擱邊上涼著。
薛金花撈麵疙瘩吃,忽然笑了說,還記得隔壁幢樓的王雙飛麼,玉寶老早在清華中學的同學!玉寶說,不記得,沒印象。薛金花說,哪能會得沒印象,王雙飛面孔上有塊胎記,黑魆魆的,還會得忘記?玉寶說,我回來在哪睏覺?薛金花說,王雙飛沒有上山下鄉,頂替父親進了手錶廠,家裡生活還可以,但一直尋不到女朋友,條件好的厭鄙那塊胎記,條件蹩腳的又看不上。玉寶說,我想去混堂淴浴,坐了五天六夜的火車,一身臭汗。薛金花吃吃笑說,前一腔我們弄堂里,汰好的女人內褲、胸罩早上一竹竿晾出去,夜裡收回來就沒了。曉得招賊惦記上,無論是花面的、素麵的、棉的、綢緞的、大的、小的,新的、舊的、老太太穿的也偷,葷素不忌。玉寶曉得被誰破了案,玉鳳!
玉寶說,大阿姐?薛金花說,那天玉鳳在家休息,聽到陽台有聲響,跑過去看,王雙飛成了空中飛人,手裡拿著叉鉤正在鉤胸罩,聽得玉鳳大喊,總歸做賊心虛,一腳踏空落下去,兩條腿摔成殘疾。玉寶說,也是罪有應得。低頭拉開箱子拉鏈,取出毛巾洗頭膏香肥皂,又問一遍,我住在哪裡?薛金花說,我不曉,等姑爺回來安排。玉寶咬咬牙不語,拿了換洗衣裳和毛巾等物,裝進袋子裡,說我往混堂淴浴去,往門外走,薛金花說,白開水倒了又不吃,浪費!
玉寶渾身白裡透紅,像煮熟的一尾蝦子,氤氳著騰騰熱汽從裡間出來到外室,外室擺著七八條窄床和矮凳,皆被女人占滿,也不去擠,用毛巾包裹著頭髮,打開更衣箱站著穿衣裳,才戴好胸罩,套上內褲,哪想到門口帘子一掀,進來個男人。所有女人怔住,和男人大眼瞪小眼,一時手足無措,直到男人轉身出去了,大家方回過神來,有些女人赤條條還沒及穿衣裳,當時嚇呆了,也忘記用毛巾捂上身下身,越想越氣煞,幾個老阿姨講大家都不要走,一起找堂主討要個說法,人多力量大,不能這樣白白被看個精光。
恰巧堂主挎著竹編籃子進來兜售,籃子裡擺著青蘿蔔塊、生梨塊、鹽津棗、滷汁豆腐乾、果丹皮、桔子汁,撲撲滿出來。
老阿姨穿著背心短褲、頭髮滴水地團團將堂主包圍住,堂主護緊籃子說,做啥? 老阿姨七嘴八舌說,一問堂主,怎會得有男人獨闖女汰浴間?開天闢地頭一遭。堂主說,我哪曉得!老阿姨江北口音說,二問堂主,男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