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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生說,我開玩笑。玉寶說,這好開玩笑麼,我真是搞不懂秋生了。秋生不耐煩說,又來了,我不過隨口一句,就揪住不放。等半晌沒聲音,抬頭見玉寶不知何時哭了,咬著嘴唇默默流淚,一朵白梨花帶雨,楚楚動人,任誰看了都忍不住生憐。
秋生嘆口氣,緩和嗓音說,我又沒講啥,我講對不起好吧。伸過手去,要替玉寶揩頰上的濕意,玉寶撇過臉不讓碰。秋生收回手,心底煩悶,盯著腳邊一攤稀白的鴿子屎,過會兒說,玉寶一直講回不來,怎麼突然回來了。玉寶啞著嗓說,姆媽、阿姐和姐夫、還有妹妹同意,我就能回來。秋生說,看來是同意了。
玉寶說,當初秋生考上大學、臨走的那晚講過,等我回上海就結婚,我以在回來了,秋生總要兌現承諾吧。秋生說,玉寶,有些話雖然難以啟齒,但又不得不講。玉寶沉默,秋生長嘆一聲,我與玉寶的戀愛關係,到此為止吧。對不起。玉寶說,為啥。秋生說,玉寶回滬問題遲遲無法解決。阿爸和姆媽不樂意,我也等不起;另外,我進工商局工作要政審,玉寶家庭成份是個大問題。玉寶說,還有別個原因麼。秋生說,如今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想瞞玉寶了。讀大學的時候,我認得了一位女同學。玉寶濕著眼睛說,原來如此。秋生說,這個女同學霞氣主動,幫我上課抄筆記、下課複習功課,幫我熱水瓶打水、食堂打飯,還幫我縫被子汰衣裳。噓寒問暖,十分的溫柔體貼,我原是不理不睬,奈何辰光長了,滴水可穿石,鐵杵也能磨成針,人心總歸肉長,經不起這樣糾纏。
玉寶哽咽說,秋生就盯牢眼面前暖玉生香,每個月領取郵政匯款時,就沒想起我麼。我也很作孽的,為讓秋生在學校日節好過些,我寧願上中夜班,因為有中夜班津貼。我捨不得吃,吃得是素菜粗糧,我捨不得穿,穿得是縫縫補補又三年。我每趟發好工資直接往郵局跑,銅鈿左手進右手出,生怕虧待了秋生。秋生說人心總歸肉長,怎對我卻如此鐵石心腸。秋生不語。
玉寶說,既然已經變心,為啥不早些告訴我。秋生說,我一不曉得哪能講,二怕玉寶傷心。玉寶眼眶愈發濕紅說,以在就不怕了。秋生聽得愧疚難當,神情黯然說,玉寶,我要結婚了。我這輩子最愛的是玉寶、最對不起的也是玉寶,要我怎麼補償,玉寶才會好受些,我一定盡力辦到。
玉寶說,木已成舟,我再心有不甘也沒辦法,也只能如此了,我有個想法,希望秋生答應我。秋生說,儘管講。
玉寶從皮包中掏出筆記本,秋生接過翻看,密密麻麻寫滿匯款日期和金額。玉寶說,秋生大學四年,我第一年工資六十五塊,我留十五塊,寄把秋生五十塊。第二年工資六十七塊,我留十七塊,寄把秋生五十塊。第三年工資七十塊,我留十五塊,寄把秋生五十五塊,第四年工資七十二塊,我留十七塊,寄把秋生五十五塊,一年十二個月,前兩年二十四個月,共匯款一千兩百塊,後兩年二十四個月,共匯款一千三百二拾塊。四十八個月總共兩千五百二拾塊。秋生要真覺得對不起我,我別的不貪,只要把這些錢還把我就可以了,從此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彼此再不打擾。
秋生說,我答應。我湊個整數,還把玉寶三千塊吧。玉寶說,我倆多年的感情,就濃縮在四百八拾塊里,好不諷刺。秋生不響。
玉寶說,秋生啥辰光把錢給我呢。秋生說,我這趟結婚花光了自己和爺娘的積蓄,還背了債。馬上拿出來有些困難,能否每半年還四分之一,兩年還清。玉寶想想說,也只能這樣了,不過要按銀行那樣加收利息。秋生說,好!玉寶從包里掏出紙筆,讓秋生寫了張欠條。寫好後,玉寶仔仔細細讀過兩遍,才疊好放進皮包里。
秋生說,玉寶。玉寶打斷說,沒事體了,秋生好走了。秋生說,此地乘公交車不方便,我可以送玉寶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