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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終於被鎮住了,是啊,那些結果都是可能的,現在得了一個好結果只是碰巧幸運罷了。一次幸運,如何能保證次次幸運?他何德何能,認為自己能做救世主?
他顧不得膝蓋仍然疼著便跪下來:「師父息怒,是徒兒錯了,徒兒明白了,以後一定不再自作聰明。」
嘴上這麼說著,心底卻冒出一個疑問:一定不再?那再遇到我伸手就能管的事,就該因為不在我的職權之內而冷眼旁觀?我良心受得了麼?
或許,還是該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吧……
懷恩卻當他是真心認錯了,親手拉了他起來,安慰道:「知錯了就好,你是好孩子,有一副好心腸,但凡別用錯了地方,將來必會有所作為。」
汪直望著他問:「師父,您不想讓我管閒事,除了認為不合規矩之外,是怕我把事管壞了,還是怕我引火燒身?還是……兩樣都有?」
他覺得師父一定會選c,沒想到懷恩笑了一下,毫無遲疑地回答:「怕你引火燒身。」
汪直忽然就鼻子酸了。
眼看又快要進入臘月了,宮裡的一切事務循規蹈矩,似乎沒有任何異樣。
十一月最後一天是冬至節,大夥過得四平八穩,冬至節一切都與「陽」有關,汪直吃了一肚子羊肉餡餃子,晚間早早上床睡覺「養陽氣」。
次日又是平靜無事的一天,下值的時候,忽然有個小宦官來給他傳話:「東裕庫的李姑姑請您過去,說是有點事說。」
這小宦官是昭德宮的門子之一,說是有個東裕庫打雜的小宮女來到大門口傳話給他,讓他來叫汪直的。
汪直覺得很奇怪,算起來他托皇帝和萬貴妃將李唐調到東裕庫,至今已經快滿三年了,三年的時間裡,李唐極少極少會主動找他,即使有些手作的小內衣、小鞋襪想送給他,也都是等他去看她時再拿出來,依她自己的話說:「我去昭德宮找你怕別人說閒話。」汪直也很理解。
這一次顯然是有了很特殊的變故,最最奇怪之處在於——李唐還不是自己親自來的,而是要個宮女來傳話。她原來那麼低調,職位也低,沒有一個直屬手下,怎還會差派別人來傳話呢?
那個宮女傳完話就自己回去了,汪直來不及向她詢問。動身過去東裕庫的路上,他飛快設想了好多種可能,覺得最大的可能是:李唐得罪了人,或是弄壞了東西,需要我幫她解圍。
她那么小心謹慎的人,會犯什麼事?怕是被哪個惡姑姑惡嬤嬤嫁禍頂包了,這種事我一個人去能解決嗎?那個討厭的方嬤嬤會買我的帳嗎?
唉李唐這丫頭也真是粗心,叫人捎話來的時候就在昭德宮跟我說個清楚,讓我去回娘娘一聲多好?這樣我跑上一趟還不見得頂用,耽誤下去誰知會有什麼變故呢!
走到東裕庫大門口時,他幾乎已經構想出了一個戲劇化的場面:李唐跪在院子裡,脖子上架著幾把刀,一見他進來便流著淚向他求救,她的直屬上司方嬤嬤單手叉腰站在一旁,看著他冷笑說:「你總算來了。」……
然而現實是,他剛一邁進東裕庫大門門檻,便見到方嬤嬤迎過來笑道:「喲,小公公可算來了,紀姑娘早都等急了。」
汪直三年間來過這裡無數趟,大多時候都會見到方嬤嬤,還從沒見她這樣笑過。原先難得嘴角是彎朝上而非撇朝下,就算是她在笑了,可今天卻是真真正正地滿臉堆笑。
那張常年硬板板的面孔陡然堆起滿臉笑容,仿佛每一條肌肉都不習慣,僵硬得好似面具——汪直想起了那種日本能劇的鬼怪面具。
冬至剛過,正是一年中天最短的時候,這時天已經黑了,風燈之下看見這樣一張鬼臉,真的很滲人。
這是怎麼地了?汪直心慌慌地應答著,邁步往裡走,方嬤嬤像個熱情導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