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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和我一樣天賦異稟,能夠看見那些死去的鬼魂。爺爺道行更高,能看見我看不見的鬼魂,也能和那些亡魂進行更深一步的互動。於是,他以此為業,在這隱秘的弄堂里開了一家做人鬼生意的店。想要和亡者對話的活人,靠著迂迴曲折的關係聯繫上爺爺,便能實現生死對話。雖然在葉修等唯物主義者看來,這實在是一些魑魅魍魎的歪門邪道,但是爺爺卻還是靠吃這碗飯賺得盆滿缽滿。
我之所以會被他領養,也正是因為蘇沐秋的母親向他報了信,他知道我也有這麼一雙「天眼」,便趕到杭州的孤兒院,將我領養回家,收為徒弟,希望我能繼承他的衣缽。
我忽然便想起了爺爺來孤兒院領養我那會兒的事情。
我應該是在十歲那年被爺爺收養的。為什麼要說「應該」?因為我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是哪一年出生的。聽阿姨們說,我是98年的除夕夜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口的。那時我已經長牙,至少是有六個月大了,因此我的生日應該早於97年7月。按照這種粗糙的算法,阿姨們將我和96年10月出生的蘇沐秋歸為了同級生。在認識了蘇沐秋之後,我自作主張地決定讓自己也出生於1996年,這樣我就能和蘇沐秋在孤兒院每年的集體生日宴上坐在同一桌,享用同一份老鼠圖案的蛋糕。爺爺是2006年的夏天來孤兒院的,那麼那一年我確實應該十歲。
爺爺來之前聯繫了孤兒院,他並沒有點名說要領養我,孤兒院的阿姨們不知個中緣由,還以為爺爺會在我們這一群孩童中進行挑選。於是,爺爺抵達杭州的那天,我們一群孩子都被塞進了漂亮的新衣里,畫上與年齡不符的妝容,仿佛馬上要去老年之家登台表演一般盛裝出席歡迎爺爺的到來。在見到爺爺之前,阿姨們向我們三令五申,說那是個有錢的老爺爺,住在一個大城市的市中心,被他挑中了的話,就能跟著他去讀最好的學校,過最好的生活。我在內心咀嚼著這番話,想像著「最好的生活」這樣一個遙遠又縹緲的概念——一定和寧萱姐姐一樣,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的檯燈,可以泡一杯熱氣騰騰的阿華田熱巧克力,用天藍色的複讀機聽外語,每一句話都能聽得懂。
爺爺是個頗為時髦的上海老克勒,襯衫西褲,鼻樑上架著一副黑色墨鏡,小拇指的指甲留得老長。他剛走進孤兒院,我便察覺到了他的不同。他的視線先越過我們,向飄蕩在我們周圍的鬼魂微微點頭致意。那些幽藍色的魂魄十分難得地聚攏到了一起,眾聲喧譁著向爺爺問好——有的人恭恭敬敬地叫他「顧老」,有的人頗為矜持地稱他「顧先生」,有的人則大喇喇地叫他「老顧」或者乾脆是「小顧」,一點兒都沒把自己當外人。
爺爺向這群鬼魂擺了擺手,孤兒院阿姨還以為這是爺爺在向她們打招呼呢,急忙熱氣騰騰地向爺爺介紹起了我們這一群孩子。爺爺那雙藏在墨鏡後的眼睛掃過我們的臉龐,他的視線最終在寧萱姐姐的身上定格。他指了指寧萱,對阿姨說,讓這個小孩出來跟我聊一聊。
我們這群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換的眼神都在說同一句話——「果然如此」。我們早就知道了:這種天大的好事,總歸會落在寧萱姐姐的身上;即使寧萱姐姐因為年紀稍大,沒有被挑中,那也該輪到蘇沐秋兄妹。他們都是那樣溫煦明媚的人,和我們這群陰氣沉沉的叢林小獸截然不同。我們自己知道,領養者也知道。
其實,我也一直很好奇,像寧萱姐姐和蘇家兄妹這樣身體健康、性格溫和、模樣討巧的孩子為什麼遲遲都沒有得到收養。
當爺爺帶著寧萱姐姐去會議室里談話時,我們這群孩子便就地作鳥獸散。我和蘇沐秋立刻伸出手背擦去了嘴唇上的口紅,大紅色的劣質唇膏在我們嘴唇上糊了半天了,難受得很。雖然落選了,但是我心中莫名有些雀躍——寧萱姐姐就要離開了,這對我來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