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第1/2 页)
「修到南屏數晚鐘,目成朝暮一雷峰。纁黃深淺畫難工,千古蒼涼天水碧。一生繾綣夕陽紅,為誰粉碎到虛空——你讀過這首詞嗎?」
蘇沐秋緩緩地搖了搖頭。當然沒有,他怎麼可能讀過。但是,他的心中卻悄然地回吟著方才詞作的最後一句:一生繾綣夕陽紅,為誰粉碎到虛空。
顧爺爺說,陳曾壽原是晚清官員,大清覆亡後,他自認遺老,在杭州購房定居,這首詞便是他在如此心境中寫下的。顧爺爺又喃喃說,這個陳仁先啊……老早也來找我聊過幾句,確實是蠻有意思的一個小老頭子。
蘇沐秋沒有太在意顧爺爺的話,他只是反覆地含英咀華,回味著這首詞。他想像著一位清癯的老人隨著蒼涼湖水的波濤浮沉,在無限的夕陽中孤獨地細數南屏的晚鐘聲,慨嘆著命運無常,自己這百年孤身究竟是為誰而粉碎。
在人生驟變的十二歲,蘇沐秋竟遙遠地和一位百年前的老人產生了心有戚戚的共鳴。
雖然嘴上嫌棄著不靈,但是第二天,顧爺爺還是帶著他們三個孩子把西湖里里外外的景點都觀賞了一遍。從前只在教科書中存在的美景突然陳列於眼前,成為了真實可感的存在,但是卻只有沐橙這個小姑娘興致高昂,擺出各種pose讓顧爺爺舉著相機拍攝。
蘇沐秋和小晴都有些沉默。他知道,方才他拒絕了顧爺爺的救濟與施捨,主動地要求到人間去,這一切都落在了小晴的耳中,讓她露出了些耿耿於懷的表情。
他們沿著南山路抵達淨慈寺。正是大年初一,遊人如織,遠遠地便能聽見空曠的鐘聲。顧爺爺轉過頭,朝蘇沐秋擠擠眼睛,仿佛在說:看吧,我說得不錯吧。
確實如顧爺爺所說,沒什麼意思。蘇沐秋垂下了眼瞼,失望極了。
他們到了鐘樓,顧爺爺為三個孩子付了敲鐘費。敲鐘按次數計費,一次十元。蘇沐秋望見爺爺遞出三張十元人民幣交到售票員手中,心中的幻滅之感更強烈了。他想像中的南屏晚鐘,絕不是這樣一個充斥著嘈雜遊客和人民幣交易的景點。
他奮力地推著鍾杵撞向那口碩大的銅鐘,登時,耳畔響起了震耳的鐘鳴,連帶著他的虎口也隱隱作痛。在那個瞬間,他忽然便領悟了自己昨天的心有戚戚:無論是那喪了故國的老人也好,還是那失了愛人的少女也好,似乎在這冥冥之中,總有著這麼一股類似於「天」的力量,它操縱著命運,左右著生死,卻毫不講情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諸行無常,生住異滅,他們這群蠢笨的肉|體凡軀終歸逃不過這老天的戲弄。於是,他們也只能在夕陽和晚鐘里,慨嘆著一生的撲空。
蘇沐秋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人生中也充滿了撲空。對南屏晚鐘的探訪是一場撲空,對於小晴的偏愛是一場撲空,關於未來圖景的一切幻想都是一場撲空。
一生繾綣夕陽紅,為誰粉碎到虛空——在這如血的夕陽下,一切蒼天碧水,卻都化為了無限的虛空,無盡的幻影。
後來,出了鐘樓,趁顧爺爺拉著沐橙去參觀濟公的宮殿,小晴抓住機會,問蘇沐秋:「為什麼?」
沒頭沒尾的一句提問,卻戳中了蘇沐秋心中的隱慟。
他笑了起來,笑中卻帶了點淚意。是啊,他也想問自己:為什麼?明明他可以接受顧爺爺舊友的收留,但是他竟不願意。這是為了沐橙。寧院長的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創傷,他不願意再將沐橙交到那些比他更加孔武有力的大人手中。明明他還可以接受顧爺爺的金錢施捨,可是他也不願意。這是因為小晴。他為著自己少年的自尊,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白受恩惠的乞討者。
於是,他只能像往常一樣,壞心眼地伸手揉亂了她的頭髮,微笑著說:「小晴,我知道你的安排是最好的,但是……如果這樣的話,我心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