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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遠!」他心潮湧動著,也不知怎麼就說出一大篇話來,「如果我在地球你在仙女座大星雲,如果我在2046你在魏晉南北朝,如果我是企鵝你是駱駝,如果我是蟬你是冬蟲,如果我是馬路對面騎自行車的那個胖老頭,你隔著條馬路,卻這輩子都不會往那邊看一眼。那才叫遠,那才可以算太遠!」
盧梅就不笑了,說我怕你會後悔,我承認我挺自私的,將來有啥你別怨我,我受不住怨。
他問:「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盧梅說滾犢子,我要是對你沒意思還跟你廢話幹啥啊。
事情還算順利,年後他就簽了黑河熱電廠,和盧梅一個單位。簽了之後才對家裡說,打電話說的,晚上看電視的時間。是老媽接的電話,電視的音響很嘈雜,他不得不提高了聲音。老媽有點兒緊張,說你等等我叫你爸來聽,然後是小跑步的踢踏聲,扯著脖子叫老柯老柯,電視也關了,那一瞬好靜寂。他又把話對老爸說了一遍,老爸持重地嗯著,可以想像老花鏡落到了他鼻樑上,邊聽邊點頭的樣子。老爸說,嗯,那你決定去東北了,那你以後就不回來了,嗯。柯義敏語氣有點兒急地搶著說,爸你怎麼這樣說話呢,我去東北又不是不回來了。我肯定經常回來看你們,那還不方便嗎,有飛機有火車,以後買了小車,想回來隨時回來,能有多遠呢。老爸說,嗯。
他很快就適應了東北的生活。當然,開始的時候也曾因為暖氣太燥流過鼻血,嫌戴棉帽子麻煩把人耳朵凍成了豬的,老腸胃不肯接收新麵食整天脹氣奔涌。現在,他學會了穿羽絨褲套秋褲,只穿一條牛仔褲過冬下場是很慘的;他學會大杯大杯地喝酒,眼睛不眨拿起生黃瓜蘸大醬咬得嘎嘣響;他學會打哈哈,對那些你們廣東人吃耗子嗎吃螞蟻嗎吃黃鼠狼嗎的追問;他學會在上班的路上說又憋車了,舉著油污的手說真埋汰,站在樓下叫媳婦少嘚瑟麻溜兒的。
你也試過吧,因為愛了一個人,於是她那裡的一切,也成了你的。
他在朋友圈曬玻璃窗上的霜花、冬天的第一場雪,他記著六月到大烏斯力村摘菇蔦、九月上卡倫山里采毛榛;他知道王肅電影院樓上的遊戲廳,她小時候曾摔過一跤狠的;他知道中央街三小的林老師,曾送她一對漂亮的冰刀;他知道她小時候剪頭髮總去海華胡同的國營理髮店;她人生首次坐電梯是在老一百;那個穿綠軍裝賣糯米切糕的男人總讓她想起爸爸,下班就給她買一大塊回來,又熱,又黏,又甜。
滿大街都是她的故事,她的標誌,看起來不起眼的一道招牌,一條巷子,一個名字,都能讓她溫柔親切地看著說著。他也非常認真地聽著看著想像著,或許是想努力地把自己植進去,植進那些故事的背景里,也標記上他的。
可是為什麼呢,他有時會走神。
盧梅高中的朋友聚會,他看著他們響亮地碰杯、突然地爆笑、摟著肩膀一起唱他從來沒聽過的歌,他微笑地坐在旁邊,想的卻是高三那年和文生、曉明,還有國飛天沒亮爬上望瞭嶺,扯著脖子吼課文,直吼出一輪火紅的太陽;夏天盧梅帶他去黑龍江游泳,江水平緩清澈,堤岸上有許多過來玩的俄羅斯人,他浸著清涼的江水,想的卻是南海岸的十里銀灘,細麵粉一樣乾淨柔軟的白沙,遙遙地望不到頭,遙遙的無邊際的藍色的海,他和兄弟們游累了,攤開四體躺在沙灘上,任太陽下山,任晚來的浪潮一大卷一大捲地打在身上,任星星和漁火滿天;盧梅從小到大最愛的點心是東市場早市的張記豆包,每次一買就是十個,說是為了彌補大學四年沒吃著的饞和念想。他只好幫著她吃,爛熟的豆餡兒嚼之無味,他想起有好久沒吃過豬腸碌了。
豬腸碌與豬腸無關,他總是一遍一遍地和盧梅解釋。熱油蒜子把河粉黃豆芽炒香了,再加點兒肉末蝦皮和雞蛋,用薄薄的滑滑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