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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淚忽然滾落,「我還不懂自己,犯了什麼傻,一眼就喜歡上你,死了心地對你好,為你操心,四處求人,末了還沒聽你說過一句好話——」
平沙黯然地低下頭,「艾妮,我感激你,你是我的好朋友,但我要找的是一個知音——」
「再別說什麼知音了!你要是敢欺負艾妮,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母親不知何時醒來,厲聲打斷他的話。
「什麼叫知音,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你中琴的毒太深了,打你學琴起,我就一天沒睡過好覺,誰知你後來還沾了那麼多奇怪的東西,我不知多恨你爸讓你學琴,好幾次我都想把你那琴賣了。」母親很少這麼動氣。
平沙叫道:「媽,你怎麼——」
「我只想要你過正常人的日子,過熱鬧的日子,我不要什麼琴痴、琴魔,明天你就把那琴給我賣了還貸款,找份工作踏踏實實過日子!」母親喘口氣。
「艾妮多好的女孩子,我不管她是不是什麼你的知音,我只知道你需要她!我和你爸也從來不說什麼知音的話,日子不也過得平平靜靜好好的。」
平沙不禁搶過話頭,「所以他寧願躲在屋裡彈琴也不肯出來和我們散步,所以他一輩子都寂寞,一輩子都不開心,所以爸爸才會那麼早就死了!」
他登時後悔了。
太遲了。
母親的臉煞白煞白,嘴唇不住地哆嗦著,枯瘦的手捂住胸口,搖晃著倒了下去。
「媽!媽!」平沙驚慌失措地叫著。
艾妮反應快,一邊過去扶起母親,一邊沉著地打電話叫車。
救護車的呼嘯劃破靜寂的夜,急救室外邊,平沙呆坐著,艾妮不忍心,過來抱住他的頭,平沙沒有抗拒,他腦子裡什麼也沒有,琴、簫、唱片、演出、過去、未來……什麼都沒有,只有眼前艾妮溫暖的胸口,母親說得對,他需要艾妮。
搶救了六個小時,手術室的門開了。
「你母親有很嚴重的心臟病,記住不要再刺激她了。」醫生鄭重地交代。
他連連點頭。
白色的病房裡,憔悴的母親睡著了。
她一生中可睡過幾個好覺?難怪她永遠那麼清瘦,眼圈永遠青黑。
她的心臟怎能沒病?多少的負荷,多少的擔憂,多少的傷。
平沙跪下來,抓住她的手低泣,哭聲哽咽在喉嚨里,如悶雲里滾動的雷。
「媽,我……賣……賣琴,我……我不離開……艾妮。」他艱難地許著誓。
艾妮的淚流了下來。
「平沙,賣了琴,咱們再買個箏,現在很多人都喜歡箏,咱們熱熱鬧鬧地過日子,哦?」
平沙木然地重複道:「熱熱鬧鬧地過日子,熱熱鬧鬧地過日子。」
12
深秋天氣,院子裡的相思樹葉子風一來就嘩啦啦地響個不停。
工程已經接近尾聲,母親精神爽利些時,也過來看看。
這天艾妮帶回來一個消息,省城的報紙,一連幾天都在重要的版面登載一個「求購宋琴」的啟事,標價高到三十萬,這是前幾個買主未曾給過的好價位。
艾妮要平沙和她走一趟。
平沙再次細細地把烏黑的桐木琴板、滑韌的七根蠶絲琴弦、白色的十三粒玉石徵擦拭乾淨,沒有太多的感覺,前幾次也許濃些,也曾含了淚水依依不捨,但轉了個圈子又原封不動地抱回來,心反而淡了。他希望這琴能賣掉,他更希望這琴賣不掉。
到了省城,找到酒店,等了一兩個小時,才見到買主,竟是來自太平洋島國湯加的客商,高胖的身材,態度高貴恭謹,而且,竟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
「主人今晚游江,你們今晚到船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