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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高沉那天打不通他的電話,又坐飛機返回來找他,及時將他送進醫院,他現在可能已經死了。
如果不是高沉日夜守在床頭,一遍一遍喊「范洛」,他可能過不了危險期。
對救命恩人,范洛總有對方虧欠了自己什麼的感覺。這樣的心理,讓范洛替對方打抱不平。
因為那晚范洛割傷喉管,嚴重失血,搶救了很久才救回來。救回來後大腦缺氧,昏迷了兩三個月才醒,醒後短時間內開口說不了話。范洛形容自己變成一個破玩具。
當時面對高沉,「破玩具」只是用手機告訴他,那天只是吃了太多藥,有點意識不清。
成年人潛意識裡覺得,自殺失敗被發現是件丟臉的事,藉口便是唯一的遮羞布。藉口越真實,這塊布就越掩實。
范洛拉開半邊窗簾,蔥蔥草地一整片蓋在樓下,護工搬出一大簍床單,抽出床單來抖平了,晾在橫架上。
「夏天要來了,到時候颱風又很大。」一名護工整理被單時正在說。
「是啊,叫院長儘快把高層的玻璃換好一點。去年就是颱風把它們吹破了。」
「不知道會不會放假。」
護工笑翻來:「做什麼夢?我們怎麼會放假!我們是不可以放假的。你怎麼不問病人能不能放假,那兩天讓病魔滾蛋一下,不要生病了。」
「病魔要是可以這麼聽話,最好永遠就滾蛋。」
「那這樣這個世界就不需要我們了。」
「那很好啊,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最好了。」
「我們的小芊很偉大,為了讓世上不要有病人寧願自己失業。」
高沉切好六瓣蘋果,一瓣送到范洛的嘴邊。范洛用手接過,小心地咬下一塊,在嘴巴里咀嚼。
高沉看他把一半蘋果吃下去,遞去另一半時說:「范洛,我們一起回加州吧。你說過,在那裡沒有冬天,我們在一起,就不會冷。」
只想活好自己的人,遇到一個不走正軌的瘋子,這當然是劫難。可是他沒有想過,如果這個人中了瘋子的毒,只有和瘋子在一起才是解藥,那他就寧願讓自己也變成瘋子。愛真偉大。聽了誰都會想這麼感嘆一句。
但這即便不是我愛你的方式,也是我必須要和你糾纏的方式。我們糾纏了十九年,十九個春夏秋冬,有七十六個季節在裡面。在這七十六個季節里,你占據了它們的每一分鐘,從嚴寒到炙暑,從秋風到春困。我生命的每一個季節里,不能再沒有你。
不過,范洛,我是愛你的。
我愛著你。
我想和你回到加州,回到你夢境裡的世界,回到你心裡的森林,你思念的海岸。回到和你一起在陽台聽磁帶的日子。和你從青木灰的床單上醒來,在老土的紅色印花桌布上吃泡麵。想手指連著桌布的花朵,寫下你的名字。
范洛咀嚼蘋果的嘴巴停了下來,眼睛只是望著書頁里每一行墨色深刻的文字。
「明明我愛著你,你也愛著我。可偏偏就像生活在不同季節的候鳥。只要我們一起回去,就不用南遷北徙,不用相遇後背道馳行。」
「范洛。」高沉溫柔地叫著他的名字。他重複地說,「我們一起回去吧。」
昏迷那段日子,范洛做了夢。他在97年的課堂上醒來。公共課堂,教室里烏泱泱的人,畫面就像那個年代的彩電,滿屏抖著三原色顆粒。「老和尚」講課便是念經,同桌用小刀切雜誌上喜歡的女郎的封面,前桌的高沉正趴著睡覺。
范洛轉原子筆玩,卡通貼紙的原子筆掉到高沉腳邊。他伸手想拍高沉的背,最後手停在高沉的背前,沒拍下去。他彎下身,勉強伸長手,把筆撿了回來。
課堂上課依舊,烏泱泱的人,各色面孔,各樣的汗味。窗外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