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頁(第1/2 页)
謝惟盤坐菩提樹下, 正在看書。
菩提園外,跪滿了文武大臣,他卻像完全沒看到一樣,一門心思鑽研經文。
肖宗鏡穿越群臣,低頭進入菩提園,跪在謝惟身前。
「請陛下速速移駕。」
這是他第三次勸說永祥帝。
說是「勸」,也不妥當,每次他都只說這一句,得不到永祥帝的回應,便默默離去。
一片樹葉飄落,停在書卷內,謝惟微微一頓,抬眼看向面前跪著的人,然後又看向菩提園外的眾多大臣,許久許久,思緒漸漸彌散。
謝惟曾將自己的生命分成兩半,兒時他覺得自己十分聰慧,他是書院裡學問做得最好的孩童,甚至比起教書先生也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兒時的日子過得苦,但他在各項學理的鑽研過程中,依然體會到了生命的無窮趣味。後來他榮登大寶,又發現了組成這世間的另一種「學理」,那是書本里讀不透的,人與人之間的關聯。君與臣,君與民,臣與臣,民與民……太多太多,一層套著一層,使他萬分困惑。
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他慢慢地將身邊的人也按此學說分成了兩類。宮中掌權者,譬如劉行淞,僅比目不識丁強那麼一點點,卻能與文壇泰斗楊嚴平起平坐,靠的就是對第二種學理的鑽研。而楊嚴,謝惟曾找出他當年科考的試卷參閱,深深折服,但他上了年紀後便換了一條路走,他應當算是從第一類人,變成了第二類人。
宮裡很多人都同楊嚴的情況相類似,畢竟在宮中,弄清第二種學理更方便行事。
不過,還有另一種人,他們能走卻不走,能換卻不換——就像他面前跪著的這位。
謝惟微歪著頭打量肖宗鏡。
從某種方面講,肖宗鏡也是在某個領域達到登峰造極之人,但他同自己不盡相似。自己是的確沒有那份靈巧,參不透人與人的關係,但他覺得肖宗鏡其實是懂的,可他太固執了,或者換句話說,他太清高了。他的清高藏在平凡忍耐的偽裝下,他以為別人看不出,怎有可能?這宮裡處處都是掌握第二種學理的高人,別說文武百官,就連打雜的宮女太監都知道怎樣利用「肖大人」。
這樣的人在宮中難以長久,不管是楊亥還是劉行淞,都打過他的主意,至今謝惟的書房裡還堆著厚厚一疊侍衛營成員違法亂紀的確鑿證據,事情都不大,但真要攤開說,這些老狐狸有一萬種方法將事態惡化。謝惟沒有給他們機會,他用許多條件,明里暗裡與他們交換,將所有事都壓了下去。
這些肖宗鏡並不知曉。
謝惟很清楚,肖宗鏡不適合待在宮裡,當然,他自己也不適合。
在他做了大概五年皇帝後,他悟出了一個道理。一名合格的君王,一定要能掌控宮中兩種學理的研習人數,只有哪一方都不夠,上位者要根據世事風雲變幻,及時做出相應之調整。
可惜他做不到,從被架上寶座的一刻起,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整個皇宮的人,一窩蜂地湧入私鬥的血路。
古語有云,政在去私,私不去則公道亡。
沒有公道,天下就一團糟。
走到今日境地,實是意料之中之事。
謝惟問道:「肖愛卿,你想要朕去哪呢?」
三次面聖,這是謝惟第一次回話。
肖宗鏡仍埋著頭,說道:「臣已預備精兵五千,可從敵軍兵力較弱的東門殺出,東南海港已備好船隻,請陛下攜太子前往海外避難,等待局勢穩定,再行回歸。」
謝惟道:「五千是侍衛營所剩全部人馬了?」
肖宗鏡:「請陛下放心,眾將士必誓死護送陛下離京。」
謝惟又問:「那你呢?」
肖宗鏡:「臣會為陛下擋住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