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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不是蛛絲。
而是透明的、堅韌無比的線。
無數的線密密麻麻交織成網,橫亘在裴沐與神木之間,好似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銀網之上,又處處裹著密密麻麻的枯骨。他們似按照某種特定的規律分布,都保持著向天掙扎的模樣,神情驚恐扭、肢體扭曲。
從身上的服飾來看,這都是無懷部的人。
「真可惜……只要再走一步,你就會在這萬骨迷障陣中粉身碎骨,只給姜月章留幾點血滴碎肉。」
「那這沒有法子,你這陣布得太粗糙,我實在不能裝沒看見。」
裴沐收回目光,望向樹下。方才還空無一人的樹下,出現了一個裹著暗紅長袍的女人。她兜帽後垂,長發散落,形容枯槁,神色勉強平靜,眼神卻如淬毒。
夜風吹得密密麻麻的屍體輕輕搖晃。這麼輕,大概血肉都被吸收了。
裴沐古怪地看著女人:「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在動手之前就把自己人全殺了的敵人。」
「……你懂什麼!」女人的表情猛地波動了一下,「這些人,這些人通通該死……他們該死,姜月章該死,世上所有男人……都該死!」
裴沐搖了搖頭:「我不是來這裡同你爭論的。我要的東西在哪裡?」
女人收斂了她的憤怒,儘管她已經用手指在樹木表面抓出幾道發黑的痕跡。
她再伸手望樹上一探,半顆散發著淡彩光芒的神木之心便出現在她手中。
「我知道自己贏不過你。」女人出乎意料地直白,眼中的怨恨也沒有絲毫隱藏,「神木之心,我可以給你。但是……我要親眼看見你做出選擇。」
「選擇?」裴沐思索片刻,「選擇讓你怎麼死?這,似乎不大好意思。」
女人:「……」
「少廢話!」她厲聲道,「將仙花種子拿出來,我要看看……看看姜月章唯一重視的人,如何流血而亡!」
種子……
隔著重重死亡的影子,裴沐端詳著女人怨毒的臉。她敲敲青藤杖頂端;一粒外表普通的種子從玉石中飛出,落入她的掌心。
「原來這種子是你給的……是你同朱雀有聯繫?」
女人想說什麼,卻忽然彎腰咳嗽;大片暗紅的血液灑落在地,被土地迅速吸收。沉沉的祭司衣袍也遮掩不住她突出的脊椎骨。
這儼然是個命不久矣、怨毒又絕望的人。
這種人最危險,因為他們不被災難打倒,反而將災難當作養料,最後必然焚向他們憎恨的對象,也不會猶豫焚盡無辜。
「朱雀祭司……是少有的好人。」女人慢慢直起腰,啞聲說了一句,「裴沐,我算到了你……我知道你也是女人。」
「像你這樣巫力深厚,還足夠聰明、足夠幸運到能扮作男人的女人……最可惡!」
她眼神如針,往裴沐刺來。
「我和兩位姊妹,空有卜算天賦而沒有巫力護身,只能任人欺負,被凌虐,被當個稀奇又不祥的玩意兒隨意玩弄……而你,想必和那些男人一樣,站在旁邊,看著我們這種人受苦……!」
「選吧!」她說,「像你這樣自私自利的人,究竟願不願意為了姜月章而流干自己的血?不管哪一個選擇――我都感到快慰!」
她神經質地笑起來,仿佛透過自己的語言,已然見到了那尚未發生的未來情景。
裴沐靜靜聽她說完。或說,聽她發泄完。
她並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如何當上無懷部的祭司的,也不知道她具體經歷了什麼。但她知道,女人剛才殺死了無數人,形容悽厲怨毒又可悲,可她心中噴薄的憤怒與怨恨,竟只能在死前朝敵人傾訴。
這應當是一種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