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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頁是道歉。艾倫的表述很糟糕,但他向來如此。他生病了。他說,他已經決定放棄治療,總之這病很快會要了他的命。這頁上沒有任何關於自殺的信息——恰恰相反,是說他患的癌症會要了他的命,因為他不會接受化療。再看一下第一頁的最後幾行,說的都是倫敦文學活動的事。他不是在說結束生命,他寫的是如何繼續。
第二頁確實與他的死亡有關,尤其是與詹姆斯·泰勒和遺囑有關的段落。但同樣也不具體。「我死後,註定有紛爭。」他指的可能是任何時候:之後六周,六個月,一年。只有到了第三頁,他才切入正題:「在你讀這封信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當我第一次讀到這封信的時候,那時候我剛聽說發生了什麼事,我理所當然地以為「一切」指的是他的「生命」。他的生命將要終結。他打算自殺。然而,回頭再看,我發現,他可能指的只是他的寫作生涯——這是之前那段的主題。他的最後一部作品已經交稿,再也不會有其他作品了。
然後來到「我做的決定」後面幾句。這真的是在說,他已經決定要從塔樓上一躍而下了嗎?還是,他指的是他之前解釋過的那個決定:不接受化療,用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在信的結尾,他寫到死後人們哀悼他。可是,同樣地,他先前已經知曉自己即將離開這個世界。信中沒有一處直截了當地說他打算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當我準備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如果他真的打算從塔樓跳下,這個措辭會不會有些溫和?
這是我的想法。雖然還有其他一些內容,我也許完全沒有注意到,而它們可能證明我此處寫的幾乎都是錯的;但在那天快要結束的時候,一切都發生了改變。我知道,這封信不是它看上去的那樣;這不是一封普通的遺書,一定有人讀過這封信,並且意識到它可以被錯誤解讀。克萊爾·詹金斯和薩吉德·卡恩說得沒錯——當代最成功的偵探作家被人謀殺了。
門鈴響了。
安德魯一個小時前打來電話,現在他出現在我的家門口,捧著一束鮮花,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超市塑膠袋,裡面應該放著克里特島橄欖、上好的百里香蜂蜜、油、紅酒、奶酪和山茶。這不只是因為他為人慷慨,而是因為他真正熱愛他的家鄉和它的一切物產——典型的希臘人。去年一整年到今年夏天,希臘曠日持久的金融危機報導已經鮮見報端——究竟還要預測多少次這個國家會破產?可是他卻還一直在和我講,他的國家是多麼深受其害。經濟下滑,生意衰退,沒有遊客。仿佛他和我傾訴越多,就越能說服我情況會好轉。按門鈴在他看來是一種復古的甜蜜之舉,順便說一句,他自己也有一把鑰匙。
我把公寓打掃了一遍,洗完澡,換了衣服。我希望自己看上去還能讓人提起興致。每次分別很長時間,我心裡總是十分忐忑,想確定我們之間沒有變數。安德魯精神抖擻,他曬了六個星期的太陽,膚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游泳再加上低碳水化合物的克里特島食物,讓他的身材比以往更瘦。我並不是說他以前很胖。他的身材就像士兵一樣健壯,肩膀平直,臉部線條稜角分明,一頭漆黑濃密的捲髮,像一個希臘牧羊人,或是上帝一樣。他的眼神頑皮,笑的時候會翹起一邊嘴角,雖然我不會說他是那種常規意義上的英俊男人,但他有趣、聰明、隨和,是一個很好的伴侶。
他和伍德布里奇中學也有淵源,因為我第一次遇見他就是在那裡。他教拉丁語和古希臘語。一想到他比我更早認識艾倫我就覺得很有趣。艾倫的妻子梅麗莎也在那裡教過書,所以他們三人在我出現之前就一起工作過。夏季學期結束時,我經人介紹認識了他。那天是運動會,我去學校給傑克和黛西加油。聊了幾句之後,我立刻就對他產生了好感;但直到一年後,我們才又一次見面。那時,他去了倫敦的威斯敏斯特公學教書,他打電話給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