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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功夫,來人已至窗下,敲著窗戶道:「鹿娘子在麼?殿下召你去侍奉。」
春條的瞌睡頓時無影無蹤,拊掌笑道:「佛祖保佑,阿彌陀佛,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說著,手忙腳亂地爬起身:「奴婢給娘子梳個什麼髮髻好呢……」
那小內侍不耐煩道:「娘子趕緊些,穿什麼不打緊,殿下那邊還等著呢。」
隨隨披上青布外衫,頭髮仍有些濕,她松松綰了個髮髻,便即推門出去,衝著小內侍點點頭,淺淺一笑,現出一對酒窩。
小內侍張了張嘴,半晌沒發出聲音來,這女子的顏色太好,就這麼素著張臉站在月光下,也跟天仙下凡似的,周身都像籠著層光暈,笑起來更是讓人喘不過氣。
雖說是替身,倒比正主還好看。
只可惜命不好,托生在貧苦人家,側妃是不用想了,能不能進王府還是兩說。
要是今晚把殿下伺候好了,說不定能跟著進府吧,小內侍心想。
隨隨來到齊王的下榻處。
這是整個驛館最好的院子,草木扶疏,曲廊迴環,廊下點著琉璃風燈,照亮了描金著彩的雕欄。
到得寢堂,內侍打起簾櫳:「鹿娘子請進。」
比起煌煌如晝的院子,室內很幽暗,只床邊點了盞鶴形燈,照亮一隅。
屋子正中擺著几榻,依稀可以分辨出一個男子的身影,據榻而坐,自斟自酌。
隨隨飲遍天下名酒,鼻子又靈,一聞便知是劍南燒春,氣味芬芳,酒性卻烈得恨。
這是在借酒澆愁,隨隨心裡有了數。
她上前行禮:「民女拜見殿下。」
桓煊屏退了侍衛,默不作聲,仍舊自顧自飲酒,任由她跪著。
隨隨跪得腿腳有些麻木,桓煊這才撂下酒杯,掀起眼皮打量她:「伺候過人麼?」
男人的嗓音里聽不出醉意,但比平常低啞一些,像沉沉壓下的夜色。
隨隨搖搖頭:「沒有。」
桓煊站起身,朝屏風內走去:「過來。」
隨隨跟了上去。
桓煊抬手從衣桁上取下兩件衣裳,轉身扔給她,冷冷道:「去沐浴更衣。」
衣裳熏過香,一股清雅微甜的香風撲面而來。
隨隨接在懷中,絲緞滑膩,觸手冰涼。
「啟稟殿下,民女已沐浴過了。」她用磕磕絆絆的官話說道。
桓煊聲音更冷,一字一頓:「沐浴,更衣,聽不懂話?」
「是。」隨隨低下頭,抱著衣裳去了淨室。
淨室里已經備好了香湯和梳洗用具,隨隨探了探,天氣冷,水幾乎涼透了。
她快速脫了衣裳踏進浴盆中,冷得打了個寒顫,受傷後身子骨大不如前,她本就比一般人畏冷,涼水沐浴更是雪上加霜。
她沒有折磨自己的癖好,草草洗了一會兒,便即擦乾身體更衣。
昏暗的光線里分辨不清衣裳的顏色,但一摸便知是上好的越羅,用銀線繡著折枝海棠,針腳細密,是宮內繡坊出來的東西。
離京多年,永安時興的衣裳款式與她記憶中不太一樣,裙裾長了,領口低了,廣袖幾乎垂到地上。
她自十來歲起便習慣著胡服,許多年沒穿過這樣輕薄又繁複的衣裳,費了點時間才整理好。
走出淨室一看,桓煊卻已經靠在床頭睡著了。
屏風內燭火搖曳,映亮了男人的面容。
他生就一副風流相貌,修眉俊眼,直鼻薄唇,披上鎧甲氣宇軒昂,此刻卸了鎧甲,披散著長發,又秀雅矜貴如世家公子。
隨隨輕輕走上前去,跪坐在床邊,用目光細細勾勒那熟悉的眉眼,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