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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煊就如一塊磐石,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皇帝扔了拐杖,頹然地往榻上一坐;「如今你仇也報了,已經過去的事,總要讓它過去,難道要為個獵戶女守一輩子?」
「獵戶女」三個字像針一般刺入桓煊的心臟,他的心一縮,剎那間幾乎無法呼吸。
他以前總是那麼稱呼她,仿佛出身貧賤之人連個姓名都不配有。
他垂眸:「兒子終身不會再娶,望阿耶成全。」
皇帝一噎,隨即冷笑:「甚好,甚好,我們桓家又出了個情種!」
他的目光在三子臉上逡巡著,不由想起另一個兒子,也是為了個女子尋死覓活,可那女子好歹是蕭泠,即便他將她視為心腹大患,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本事,長子栽在她身上不算冤枉。
可眼前這個呢?
找個阮三娘的替身就夠胡鬧了,結果還對那替身一往情深,甚至連終身不娶的話都說出來了——當年阮三娘許婚太子,他一氣之下遠走西北,卻也不曾說過非卿不娶的話。
這獵戶女也不知是什麼妖狐精魅,能把他迷得神魂顛倒。
可他知道自己這兒子有多執拗,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必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皇帝忍不住抄起拐杖,隨即又扔在地上。
便是將他打死又如何?他總不能綁他進新房。
皇帝生了半晌的閒氣,終是擺擺手:「自己弄出來的爛攤子自己收拾乾淨,你滾吧,朕一看你就來氣。」
桓煊一禮:「阿耶保重,兒子告退。」便即退了出去。
……
御史台奉天子之命徹查武安公府的「謠言」,很快查出武安公囚禁親子的傳言確是無稽之談,趙清暉去年中秋在城外遭匪徒擄走,賣到揚州一處南風館中,不知怎的兜兜轉轉被個鹽商買下來送到京城討好朝中大員,卻恰好送到了武安公床上。
既然是徹查,那鹽商、南風館的主人、牽線搭橋的掮客,也都要查個遍。
如此順藤摸瓜地查下去,越查牽扯出的事情越多。
卻原來武安公不但私下收受鹽商重賂,甚至與江淮一帶私鑄銅錢的盜匪有勾連。
私鑄銅錢是重罪,江南此風最盛,屢禁不絕,猶如朝政的一塊爛瘡,武安公身為武將,收取點賄賂連皇帝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但勾結匪盜私鑄銅錢之事擺到明面上,皇帝便是有心保他也無能為力。
天子震怒,將武安公革職下獄,令御史前往江南追查私鑄大案。
一個多月過去,私鑄案尚未查出結果,城中又出了一樁奇事——一個七十老嫗上承天門前敲登聞鼓,為兒子鳴冤,狀告武安公二十年前囚禁逼奸進士,殘害人命。
第73章
死者是二十年前的新科進士, 姓陸,及第時才十七歲,堪稱英才天縱, 不僅詩文如錦, 據說還生得秀骨天成、清俊拔俗。登科後榜下捉婿,有不少達官貴人搶著要捉他回去當女婿。
可惜在曲江池杏林宴和雁塔題名之後, 這陸姓進士便不知所蹤,數日後有人在曲江池裡將他撈出來,已經成了具面目全非的浮屍。
死的畢竟是個進士,京兆府和刑部很是下功夫查了一番, 但最後卻不了了之,草草結案,道是那士子夜遊曲江,因醉酒不甚跌入池中溺水而亡。
當時這樁案子也算轟動一時, 許多人猜測其中另有內情, 但既然府衙認定是意外,議論了一陣也就淡忘了。
到如今已有二十年, 記得此事的人已不多,只有他的幾首詩作依然在流傳, 人們最多在讀到他的詩句時提一嘴,慨嘆一聲「此子命薄」。
可總有人一輩子不會忘記,他的老母親以七十高齡敲響登聞鼓, 讓這樁二十年前的舊案轟動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