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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撩開被子,在細細簌簌聲中將身子支起,烏黑的長髮輕柔地垂了下來,盤桓成繾綣曖昧的紋路,鬆散地搭在肩膀上。一襲淺白的單衣並未因為一夜過去而變得褶皺,腰間束著根帶子,顯出脊背到臀部那一線流暢的弧度中蘊藏的蓬勃力量。
聶秋張了張口,聲音因為睡意還未褪去而變得有些低啞。
「進來。」
得了令,面容嬌艷的婢女們魚貫而入。
鎏金香爐中點上了奇異的香,乍一聞像白雪皚皚中零星的花香,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變成了古廟佛像下濃郁卻不膩人的香火氣息,沉靜而肅穆。
房內香氣裊裊,桌面上擺了幾盤沾著露水的野果,盞中是清澈剔透的泉水。
聶秋沐浴更衣後,勉強吃了些東西,便將其他人打發出去,只留了兩個守在一旁,自己靜靜地跪在柔軟結實的墊子上,手裡捏著一串珠子,垂著眼睛沉思起來。
紫檀木做的珠子共有三十顆,是對應二十八星宿,又有兩顆鍍了層金的珠子對應的蒼天與人世,上面細細密密地雕刻著複雜的花紋,對著陽光一照,紋路就好似烈焰一般涌動,若是對著月光,那些紋路就又像溪水一般奔流,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或許在旁人的眼光中,他是在虔誠祈禱。
然而,他手中的檀木珠子每撥上一顆,聶秋的心就越離那香火氣遠上一步。
他心知自己不誠。
他不信天道,不信神佛,唯有身側冰冷的刀鞘是切實存在的。
於是到了後來,聶秋乾脆就只是無意識地撥著珠子,沒有再默念那些繁瑣的祭詞了。
門窗緊閉,空氣中瀰漫著壓得人喘不上氣的香氣,他現在這個樣子,和被禁足沒有什麼兩樣——禁足還算好,至少能做些其他事情,而聶秋卻只能跪在這裡靜心祈禱。
前六日,聶秋將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回想了一遍,又覺得等待的時光太長,回憶又太少,就只好將上一世的事情也一併重溫了。
這麼一重溫,他忽然就抿唇笑了起來。
他上一世,是真的活得不盡興,不如意。
皇宮是囚籠,聶家是枷鎖,正道表率的身份是他飲下腹中的鴆毒。
此時,重生的喜悅和對展新未來的期待,也隨著聶秋回到皇城而漸漸褪去了。
遠在西北的封雪山脈是意外,靠近大漠的霞雁城也是意外。
他上一世從不曾經歷過的事情,在這短短一個月內都經歷過了。
因為太鮮活,所以過於易碎。
夢碎了,他就又墜入了孑然一身的現實。
於是孤身一人呆在這一方狹小房間時,他便在想先前的那些東西是不是都是假的。
只有摸著手腕上那淺淺的痕跡,聶秋才有了一絲真實感。
以前這種事情他不是沒有經歷過,卻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聶秋捏著紫檀木珠子的手指頓了頓,片刻後,索性將它擱在一旁,心中悠悠嘆息。
不過,幸好他足夠耐心,有的是時間消磨。
對於囚籠中的人,時間的流逝已經不再明顯了,就在聶秋一日又一日地重複著一樣的生活時,六天時間也悄然離去,很快,正式舉行祭天大典的第七日就到了。
大典的前一天夜裡,聶秋難得地做了一個夢。
夢境光怪陸離,有熊熊的烈火,有宛如血液一樣鮮紅的河流,青石板路的兩側開滿了不知名的紅色花蕾,他沿著那條路向前走,耳畔是尺木一聲聲敲在桌面上時低沉肅殺的聲音,夾雜著奇怪的哀嚎悲鳴,不似人能夠發出的聲響。
迷霧向兩旁散去。
一個黑影站在道路盡頭,身形瘦小,不知為何看不清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