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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打字。
问题渐渐集中到那次旅行上。现在,探长不再填写表格,他把小薛的回答往一叠印有格子的笺纸上写。
在香港,你们到过哪些地方?河内呢?海防呢?你只记得起旅馆么?有没有去过码头?酒吧?餐馆?跟什么人会过面?
可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不,他不是不老实。探长给他十分钟时间考虑,他怀疑探长是自己想上厕所。探长回来时,衣服上有股来苏水的气味。他还是说不出什么来。他忽然想起来(他当然是一直都记得的),她在河内去过旅馆另一个房间,那是个男人。看样子像个中国人,他不认识那个人,他说不出什么来,但那个人确实很神秘(他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好吧,那就只有让我们的人帮你想想啦。”探长快乐地叫嚷着。
于是,他被拖进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在这里,他被人推倒在地,他被捆绑起来,他只能蜷缩在冰冷的水门汀上。有人拿来一只洋铁皮桶,他惊恐地望着这只铁桶,望着人家举起桶,扳起他被人按在地上的脑袋,十几秒钟后,他的头被塞进这只铁桶里。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指紧紧捏住。紧接着,伴随一阵嘈杂的说话声,脚步声,他的脑袋——隔着铁桶——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撞向一边,他都还不能弄清楚怎么回事,那股巨大的冲力又从另一个方向撞过来。
疼痛是从一个点渐渐扩展开来的,最早感觉到的是鼻子。他的鼻子正好卡在带凹棱的铁桶内壁上。那不算什么,那只是一阵酸楚,顶多像是冬天里一头撞到电杆上。随后是整个面孔都开始火辣辣疼起来,后脑勺像是在被重物不断敲打,很快也胀痛难忍。不久,疼痛转到脖子上,因为他的头别在铁桶里,正在被人踢着来回滚动——他这会弄清楚人家是在用脚踢他。最后是整个身体,所有的关节都开始疼痛。他认为自己呕吐过,他的喉咙口像是嵌着块干辣椒。
他不再疼痛,就像是身体关节因为扭曲到极限,突然崩溃,随之而来的几乎是让人舒适的麻木。最后他甚至不太感觉到疲倦,疲倦的劲头也早已过去。他只是觉得耳朵轰鸣,好像有无数人在说话,好像有无数人在铁桶的边沿向桶里吼叫。
又过很久,有人摇晃铁桶,鼻梁上一阵刺痛,他闻到一股金属生锈的味道,嘴里也有。哐当,铁桶扔在他背后的地上,阳光从西边橙色云团边缘反射到玻璃上,晃得小薛眼前一阵发黑,像是重回人间,那股像是从地狱里散发出的铁锈腥味完全消失,虽然已是傍晚,虽然被云彩和玻璃窗反射来反射去,温暖的阳光味道还是立即充满鼻腔。
他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发现人家曾细心地脱下他的外衣,把这件Wei Lee洋服店定做的薄麻外套挂到衣帽架上。他都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人脱剩衬衫短裤的,穿裤子的时候,他几乎怜惜地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膝盖,上面一团乌青,吃不准那是被人踢出来的,还是跪出来的。
有人把他提起来放在椅子上,像是一张浸泡在定影液里的照片被人拎出来挂到电线绳上,世界先是恢复成直线,又被转动九十度摆正,最后,被晾干。视线渐渐清晰,有人在朝他微笑,不是原来的那个华人探长,他被关进铁桶前,这张阴沉的长脸一直冲着他笑,冲着他尖叫。现在朝他笑的是个法国人。
他向小薛介绍自己,马龙督察相貌粗壮。显然他爱吃印度食物,身上有股咖喱味,外套靠近第二粒纽扣的地方还有块黄黑的斑点。马龙督察朝他大笑,笑声在薛华立路这间朝北的三楼房间里回响。有人拿来一叠文件让小薛签字。随后让他坐到椅子上。
香烟是硬塞到他嘴里的,没人问他要不要。但他的听觉尚未恢复正常,耳朵里还是嗡嗡作响。
马龙督察想要换一个方式和小薛说话,像朋友那样坐到一起,来讨论个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