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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林許艱澀地道:「那我們再走遠點。」
——世界開始分解了。
夜深霧重,只有細雨敲打林葉的聲響格外醒耳,顧暮秋搭在他的身上,感覺他的身體越發僵硬,貼著他的耳畔:「用不用歇息片刻?」
張林許聞言茫然的扭頭望向身後,魔界的入口已然無影無蹤,這片區域霧氣稍稍淡些,雖未有方才的濃重,在他眼中卻同樣的可怕。
他拽住顧暮秋的衣角,眼神惶然,這裡誰都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也對周遭的情形視若未睹,在他們眼中起個霧是正常的天氣變化,更沒有大難臨頭的恐懼。這就是系統勸他完成任務的原因——他們將沒有痛苦的死去。
一無所知即是幸福。
張林許突然探過去握顧暮秋的手,以前的他從未主動過去接觸他的肢體,其實肌膚相貼的觸感更能給予他些許的安心。
顧暮秋牽著他往顆參天大樹下走,茂密的枝葉能幫他們遮去不少的雨水,淅淅瀝瀝的聲響十分悅耳。
無意間撒在張林許身上,他從前便喜歡這種天氣,如今卻覺得溫度略微冰涼了些,仿佛能滲入骨頭縫中去,令他直打哆嗦。
他們走了一路,驀然安靜下來,相處間皆是尷尬。
鴛鳶看樣子想靠近他,卻又不太敢,她總覺得分開一次,兒子的性格都有些陌生了,沒了從前的歡脫天真,雖說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但安靜了不少。
這種變化是陌生的,更令她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開口打破僵局,千言萬語梗在心間,她多注視了兩人相觸的肢體、緊挨的手臂片刻,嘆口氣,決定不管了。
倒是張林許先衝著她說了話:「娘親,你與爹重修於好了?」
這問題一經出口,便叫鴛鳶愣住了,她轉頭便看見了莘宴期盼渴切的眼神,僵硬地又扭回去,也沒否認。
莘宴頓了頓,轉問道:「你知道我是你爹?」
——上次問他,還未等有答覆,便被熄淵粗暴的打斷,他不耐煩地揮揮手,「要敘舊滾出去敘!」他們便如蒙大赦般出了魔界,一刻也不想多待。
這次他終於逮著機會質問,張林許心知死期將至,已然沒了多大顧慮,便直言道:「是。」
莘宴沒再愚蠢到問他為何不與自己相認,前後關係一想便知。他對這個孩子存在太多的愧疚,日後還不知能否補償,不過他已打定主意跟在鴛鳶母子左右,或許不久之後,他們一家也能親親密密撿回空白太久的感情。
「我還……」他停頓了下,結巴著道,「我還從沒、從沒聽過你喚我一聲爹。」
張林許視線略過鴛鳶,雖然已經不太重視任務怎麼樣,還是裝作遲疑而心動的模樣,喏喏道:「爹。」
這樣莘宴似乎就心滿意足了,他神情柔和,面有愧色,心中百感交集,終究全部化作了聲複雜的應和,「孩子。」這麼多年他們別說相處,根本沒見過幾次面,他對待莘楠完全是無措的,就連人間長輩對後輩幾句簡單的誇獎都不會說。
隨之而來的是陣沉默。
張林許卻並未讓沉默維持多久,時間所剩無幾,不說話未免太過浪費,可該說什麼,他全部的心裡話只想對著顧暮秋一個人講,未道完的情意只想讓顧暮秋一個人聽見,在外人面前,說出口來始終太過羞恥。
正在不上不下的掙扎中,他看到夜幕似乎明亮了些,白霧將黑夜侵蝕出一片雪色的光芒,月亮早不知藏往何處,很可能已經被分解殆盡。他知道太陽不會再次升起了,黎明也不會降臨,而他們站在樹下,仰望著的是整個世界最後的深夜。
一瞬間他感覺顧暮秋的手繞過他後頸,蓋住了他左側半張臉,獨屬於他的熱滾滾的溫度熨帖在肌膚上,張林許抬起眼眸,笑了起來:「我覺得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