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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回想起了剛才所見的那一幕,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口袋,卻摸不到任何筆。於是芥川終於想起來了,他的筆似乎在不知何時就從口袋中掉出來了。
芥川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時候也無法離去別的地方買筆了,於是他只好用大腦將素材抽絲剝繭重新構築成嶄新的堡壘。
不知何時身邊坐了一位老人,對方有些好奇地看著青年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手指時不時在褲子上畫出一些文字。
「小伙子,你在想什麼呢?」
大腦中編織的思緒突然被打斷,芥川有些茫然地轉過頭,他看見了一位矮而有些微胖的白鬍子老人,頭髮和眉須都雪白雪白的,一雙藍色的眼瞳望著他。
出於禮貌,芥川還是如實回答了:「我在構思小說素材。」
「啊,你是作家嗎?小伙子?」老人和藹地問道,芥川龍之介回答道,「不是什麼有名的作家,只是一個寫文章的人罷了。」
「這樣啊……」老人像是在思考著什麼與這一時興起的對話毫無關係的問題,「話說小伙子,你們寫作的人應該會想很多問題吧?那麼你會不會有時候覺得,你不是你了?」
芥川龍之介微愣了幾秒,然後他緊抿著唇,眉頭微微皺起。這類哲學問題,並非是獨屬於哲學家的困惑,也同樣屬於文學家,更何況他此刻的情況不會更不符合這個困境了。
「您是指,『忒修斯之船』嗎?」芥川立刻想起了某個名詞,他看見對面的老人有些疑惑的樣子,主動解釋道。
「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幾百年的船,不間斷的維修和替換部件。只要一塊木板腐爛了,它就會被替換掉,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開始的那些了。最終的這艘船是否還是原來的那艘忒修斯之船,還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
老人的眼中驀地閃現一絲精光,他點頭:「對,就是這個。我最近深陷這個問題,找不到任何出路。就像人體不間斷的進行著新陳代謝和自我修復,那麼等幾年後你是不是你,就像船是不是船。」
芥川陷入了沉默,他斟酌著字句說道:「實際上,我所想的也只是我自己的見解。船究竟還是不是原來那艘船,其實並不僅取決於它的結構性,還取決於空間與時間。如果造船的人認為那是原本的船,那麼忒修斯之船就一直存在。」
「死亡並不僅僅是一個生命的消亡,遺忘才是死亡更加本質的東西。」
人是由記憶構成的生物,芥川龍之介由衷地相信著這一點。因此,在終於回想起過去的一切後,他對自己是芥川龍之介這一認知的迷茫也漸漸消散。
老人睜著一雙眼看著他,而後毫無徵兆地大笑了三聲。青年被對方的行為嚇到了,他眼睜睜看著老人像是放下了什麼一直壓在心頭的負擔似的,連鬍鬚都洋溢出一種輕鬆的氣息。
老人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他笑著對還坐在椅子上的青年說道:「感謝你啊小伙子,謝謝你解開了我的困境,現在我終於可以輕鬆地走了,浪費了你的時間真的很抱歉。」
「啊,如果能幫到您的話,對我而言也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芥川龍之介還有些茫然,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裡幫到了對方,那些不過是他私人化的想法,「您有事要離開了嗎,那麼再見。」
「再見了小伙子,希望未來有機會我這個老頭還能見到你啊。」老人對著他揮了揮手,轉身離去了。芥川龍之介看著他的背影,一瞬間似乎看到了白鯨的影子。
青年眨了眨眼,面前的景色像是從未有人來過似的。他茫然地點了點頭,大腦卻立刻本能般地繼續運轉編織著小說的構架。
芥川龍之介將視線轉回前方,微風拂過,嘩啦啦的樹葉乍響,實際上忒修斯之船的困境也困擾了他很久,就像是走在一座螺旋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