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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氣從張曉彬的心肺之間泄了出來,他久久地站在那裡,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或者什麼也沒想。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漸漸凝聚起一個念頭——千辛萬苦才懷上的孩子,老婆李亞茹怎麼會藏著兩盒打胎藥呢?
長久以來的疑心終於找到了一個泄洪的出口,無數念頭噴薄而出,在張曉彬的腦海里決了堤。過了許久,念頭在終於疲倦地平緩下來。那時,他心裡只剩下一種念頭——這孩子不是我的。
他想找李亞茹問個清楚,可他不敢,他不知道會問出什麼來。那天李亞茹回家,他什麼也沒說,默默躺下,心裡琢磨了一宿。第二天,他先到廠子裡,跟楊超請了半天假,接著就去找了一個人。
「找誰?」莊昀問。
「一個……很多年前的工友,叫陳飛。」張曉彬說著,低下了頭,沉默了好長時間。強子見狀,極有經驗地點了根煙遞給他。煙和酒是男人說話的引子,心裡埋的事兒越多越好使。
果然,三口煙下肚,張曉彬接著說起了陳飛。
他和陳飛是幾乎同時間進的漢陽廠,他們一起當了學徒工,但那時候兩人交集不多。陳飛是個張揚的人,和沉默寡言的張曉彬不是一類人。他愛喝酒,也愛交朋友,當學徒的時候總有各種人到廠里來找他。車間外面喊一聲,他二話不說,扭頭就勾肩搭背跟人去了。
八十年代中,中國的工廠待遇不錯,每間廠里總有幾個這樣的人。他們自以為切中了時代的脈搏,燙著爆炸頭,穿著喇叭褲,扛著錄音機,橫行無忌。他們以為這樣的好日子永遠沒盡頭。
陳飛最出名的事就是他曾和他的狐朋狗友打賭,讓他們猜,今天他口袋裡的錢,夠不夠買一隻金戒指。朋友都說不可能,他把這個月的工資往外一掏,扇子似的在手上拍打著就進了金店。出來的時候,食指上已經套著一隻金圈兒。那時候一隻金戒指也要大幾百,他買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他其實不喜歡這玩意兒,老爺們兒戴戒指,只為在朋友面前露一回臉。新鮮了一周,轉手就送人了。可這件事讓他在工人階級之間聲名大振。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社會開放了,人就好像關久了的動物,生猛的很。落實到行動上就是,男人愛打架,女人愛睡愛打架的男人。陳飛就是個愛打架的男人,所以不論男女,都很喜歡他。他也確實有點假仗義,不吝錢財,愛給人平事兒。一直到九十年代中,他都很吃得開。
他也談過幾個正式的朋友,但都吹了。他玩性大,對感情也不太當真。女人和他睡睡可以,但真要嫁,誰也不是傻子。所以他也一直沒結婚。再然後,就是突如其來的「相約九八」了。陳飛所熟悉的一切都在那一年戛然而止。下崗潮來了,他是第一批走的。
陳飛走的時候還是很瀟灑,拿著買斷工齡的錢,在一家大館子裡請了全車間的人吃飯。他揚言,自己找好了路子,要去南方做大生意。大家紛紛祝賀,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
他走之後,張曉彬一直也沒見過他。兩人也並不像莊昀所說的那樣,一直保持著聯繫。是直到兩年前,兩人竟然又奇蹟般的遇上了對方。
那天遇上,竟然是因為陳飛偷了張曉彬的錢包。
第46章 陳飛
那天是個周末,張曉彬陪著老婆逛商場,李亞茹忽然想吃商場一樓的烤腸。那家烤腸號稱是從台灣來的,價格不算貴,但人多到要排隊。張曉彬轉身就去買,好不容易排到了他,他舉著兩根烤腸找錢包,左摸右摸也沒摸到。他估計是落在媳婦兒那兒了。說要上去拿錢,老闆讓他把腸擱下,拿了錢下來還得重排一次隊。
正在窘迫的時候,他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顆熟悉的爆炸頭,那人恰好也轉過臉——陳飛。陳飛也看到了他,兩個人對了一眼,張曉彬也不知是怎麼想的,舉手沖他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