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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窗簾是一片海洋般的深藍色,與夜晚天空幾乎融為一體。陪護病床狹窄,此刻姜換坐在床尾,開一盞小燈,戴著耳機,正在手機上讀什麼,眼神很專注。
而本該在病床邊休息的喻遐這時躺在陪護病床上,側臥著,頭枕在姜換腿上,面朝內,躲避燈光似的埋起臉。
他的手抱住姜換,唯恐對方突然走了似的不肯放開。
長時間被壓迫的姿勢會讓腿不舒服,可看不出他們狀態持續多久,姜換的表情始終平和,好似本來就該這樣。他低下頭,手指溫柔地撫平了喻遐後腦勺幾縷頑固翹起的頭髮。
喻慶濤徹底清醒過來。
他出身普通家庭,父母都是樸實的工人,靠自己努力在東河打拼出一個家庭、一份工作,四五十年以來,喻慶濤的生活已成為這片大地上的某種典型。
平凡,自然,而又循規蹈矩。
親眼目睹陌生的姜換梳理喻遐頭髮,兩個人依戀又親密的樣子,喻慶濤腦內「轟隆」一聲,仿佛大廈崩塌。
他轉瞬間明白了一切,可卻對喻遐說不出半句責怪的話。
趕在姜換注意到自己前,喻慶濤再一次地閉上眼,這次直到天亮也沒睡著了。
翌日天沒亮姜換就離開了醫院,喻遐本來想送他去機場,但換班的桑立雪遲遲未歸他走不開,姜換就讓喻遐不用這麼麻煩。
所以只送到醫院門口,有車來接走了姜換,喻遐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到病房。
喻慶濤臉色不太好,他發現後,先以為是天氣降溫了,給喻慶濤加了厚衣服,空調熱風一直吹著,許久仍然不見好。
「爸,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喻遐問,「我給你準備個熱水袋嗎?」
喻慶濤躺著,厚重被褥和衣服包裹下,他顯得瘦小乾枯。
他搖頭,手指動一動,是要說點什麼的預兆。
喻遐坐得近一些:「怎麼了?」
等待持續到後背都因為室內溫度升高而出汗了,喻慶濤思量再三,最終也沒把那句「你別讓自己後悔」說出來。
他知道自己沒用,行動不便,消息閉塞,給不了喻遐哪怕一點點實質支持。就算喻遐與姜換真是他想像的那種關係,他又憑什麼強硬地命令喻遐和他分開?
正因為太了解兒子,他知道,喻遐做出的決定必然深思熟慮。就算衝動,那也並非一時興起,而是猶豫過後的義無反顧。
喻慶濤拍拍喻遐的手,狀似嘆了一口氣。
第四九章 漠然
冬末春初,接連幾個燦爛得不像2月底的晴天后,一場寒潮料峭侵襲整片東方平原。
雨夾雪淅淅瀝瀝地下了兩天,路面邊緣結冰,天幕中的灰色分不清是霧氣縈繞還是過分厚重的雲層陰霾。
姜換邁出公寓大樓第一步差點踩空了。
工作室的車在路邊等他,大概10來米的距離,走過去時姜換感覺到不遠處有鏡頭在拍。他握著咖啡,停下腳步朝那邊看去。
便利店外的花叢中,一隻黑洞洞的眼睛深不可測,絲毫沒有因被發現就慌亂躲開。
相隔不遠,無聲對峙片刻,姜換淡淡收回視線,重又大步走向等待他的商務車。
隨著合上車門的輕響,副駕駛的張安妮轉過頭問他:「你剛在看什麼?」
「記者,或者什麼自媒體人。」姜換說。
咖啡是雙倍濃縮,不加一滴奶,大清早稍微抿一點就苦得人舌頭髮麻,姜換卻沒感覺似的一口喝掉剩餘小半杯。
張安妮順了下胸口:「我已經提心弔膽快一個月了。」
「該來就會來。」姜換垂下眼,在手機里按了幾下路過微信某個被擠到底下的聊天框,頓了頓,但沒點進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