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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初,租賃了農家民房藉以棲身。
村子南九里是城北門樓,西五里是火車西站,東七里是火車東站,北
去二十里地,又是一片工廠,素稱城外之郭。奇怪颱風中心反倒平靜一樣,
現代建築之間,偏就空出這塊鄉里農舍來。
常有友人來家吃茶,一來就要住下,一住下就要發一通討論,或者說
這裡是一首古老的民歌,或者說這裡是一口出了鮮水的枯井,或者說這裡
是一件出土的文物,如宋代的青瓷,質樸,渾拙,典雅。
村子並不大,屋舍仄仄斜斜,也不規矩,像一個公園,又比公園來得
自然,只是沒花,被高高低低綠樹、莊稼包圍。在城裡,高樓大廈看得多
了,也便膩了,陡然到了這裡,便活潑潑地覺得新鮮。先是那樹,差不多
沒了獨立形象,枝葉交錯,像一層濃重的綠雲,被無數的樹樁撐著。走近
去,綠里才見村子,又盡被一道土牆圍了,土有立身,並不苫瓦,卻完好
無缺,生了一層厚厚的綠苔,像是莊稼人剃頭以後新生的青發。
攏共兩條巷道,其實連在一起,是個&ldo;u&rdo;形。屋舍相對,門對著門,
窗對著窗;一家雞叫,家家雞都叫,單聲兒持續半個時辰;巷頭家養一
條狗,巷尾家養一條狗,賊便不能進來。幾乎都是茅屋,並不是人家寒酸,
茅屋是他們的講究:冬天暖,夏天涼,又不怕被地震震了去。從東往西,
從西往東,茅屋撐得最高的,人字形搭得最起的,要算是我的家了。
村人十分厚誠,幾乎近於傻味,過路行人,問起事來,有問必答,比
比劃劃了一通,還要領到村口指點一番。接人待客,吃飯總要吃得剩下,
喝酒總要喝得昏醉,才覺得愜意。衣著樸素,都是農民打扮,眉眼卻極清
楚。當然改變了吃漿水酸菜,頓頓油鍋煎炒,但沒有坐在桌前用餐的習慣,
一律集在巷中,就地而蹲。端了碗出來,卻蹲不下,站著吃的,只有我
一家,其實也只有我一人。
我家裡不栽花,村里也很少有花。曾經栽過多次,總是枯死,或是萎
瑣。一老漢笑著說:村里女兒們多啊,瞧你也帶來兩個!這話說得有理。
是花嫉妒她們的顏色,還是她們羞得它們無容?但女兒們果然多,個個有
桃花水色。巷道里,總見她們成群,一溜兒排開,橫著往前走,一句
什麼沒鹽沒醋的話,也會惹得她們笑上半天。我家來後,又都到我家來,
這個幫妻剪個窗花,那個為小女染染指甲。什麼花都不長,偏偏就長這種
染指甲的花。
啥樹都有,最多的,要數槐樹。從巷東到巷西,三摟粗的十七棵,盆
口粗的家家都有,皮已發皺,有的如繩索匝纏,有的如渠溝排列,有的扭
了幾扭,根卻委屈得隆出地面。槐花開放,一片嫩白,家家都做槐花蒸飯。
沒有一棵樹是屬於我家的,但我要吃槐花,可以到每一棵樹上去采。雖
然不敢說我的槐樹上有三個喜鵲窠、四個喜鵲窠,但我的茅屋樑上燕子窩
卻出奇地有了三個。春天一暖和燕子就來,初冬逼近才去,從不撒下糞來,
也不見在屋裡落一根羽毛,從此倒少了蚊子。
最妙的是巷中一眼井,水是甜的,生喝比熟喝味長。水抽上來,聚成
一個池,一抖一抖地,隨巷流向村外,涼氣就沁了全村。村人最愛乾淨,
見天有